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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斯卡眯起眼,望着暖烘烘的深色天空。
那儿有……她在风中盘旋,下边的草地上躺着两个小人……
她能感到流转的空气拂过她的羽毛。这只鹰没在捕食,只是享受着阳光照在双翼上的感觉。下方的大地无足轻重,可空气……空气是个三维的东西,复杂、多变,是交错的螺旋和曲线,一直延伸到远方,是围绕着热柱的“之”字形气流。她……
……感到一股温柔的压力制止了自己。
“第二个要点,”格兰妮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就是不要打搅主人。假如你让对方发现了自己的存在,它要么会反抗,要么会惊慌失措,无论如何你都毫无胜算。它当了一辈子的老鹰,你没有。”
艾斯卡一言不发。
“你不是害怕了吧?”格兰妮问,“第一次常会这样,再说——”
“我不怕,”艾斯卡道:“我怎么控制它呢?”
“你不能控制它。现在还不行。控制真正的野生动物不是件简单的事。你得——就像是暗示,让它感到是自己想要这么做。当然,驯化的动物就完全不同了,但你不能让任何动物去干完全违背它天性的事。现在试着找找老鹰的意识。”
艾斯卡发觉自己的意识背后弥漫着一片银色的云,那就是格兰妮。她搜索一番,找到了老鹰。差点就错过了。它的意识细小而强烈,像个紫色的箭头。它正专心致志地飞行,一点也没注意到她。
“好,”格兰妮赞了一声,“我们不要飞得太远。如果你想要它转弯,你就必须——”
“是的,是的。”艾斯卡弯了弯手指(天晓得它们究竟在哪儿),大鸟倚着气流转了过去。
“很好。”格兰妮着实吃了一惊,“你怎么办到的?”
“我——不知道,就是自然而然的。”
“唔。”格兰妮小心地检视老鹰的意识,它依然对乘客们的存在一无所知。这下子她真给震住了。格兰妮自己身上可是难得见到这种事。
她们在群山上空滑行,艾斯卡兴奋地探究着老鹰的感官。格兰妮的声音穿透她的意识,带给她指示、引导和警告。但是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上去太难懂了。为什么她不能接管老鹰的意识呢?不会伤到它的。
她知道该怎么做,只需要一点点窍门,就像打响指——说起来,打响指她倒真没成功过——然后她就可以体会飞翔的感觉,亲自体会,而不只是品尝一点点二手货。
然后她可以一-
“别,”格兰妮平静地说,“这么做没有半点好处。”
“什么?”
“你真以为自己是头一个吗,我的孩子?你以为我们全都没这么想过?占据另一具身体,乘风破浪?你真以为事情就那么简单?”
艾斯卡恨恨地瞪着她。
“没必要摆出这副表情,”格兰妮道:“有一天你会感谢我的。前途未卜就开始随心所欲,这可不行。想耍把戏,先得知道出了岔子该怎么办。没学会走不能急着跑。”
“我感觉得到该怎么做,格兰妮。”
“那也有可能。但借体可不像看上去那么容易,虽然我得承认你确实有些天分。今天已经够了,让它飞到咱们的身体上边,我来教你怎么回归。”
老鹰拍打双翼,来到两具静止的身体上方。艾斯卡的意识之眼看见两条通道开启了。格兰妮的意识消失了。
现在正好试试——
格兰妮错了。老鹰的意识几乎没有任何抵抗,也没时间容它恐慌。艾斯卡用自己的意识裹住它。一瞬间的挣扎之后,它消融在她的意识里。
格兰妮睁开眼睛,正好看见大鸟顺着长满青草的山坡盘旋,掠过山腰往下飞去。它发出胜利的高呼,声音嘶哑。老鹰越飞越远,最后成了个不断消失的小黑点,只有另一声啼叫的回音仍在附近回荡。
格兰妮低头看看艾斯卡静止的身体。这孩子倒是不重,可离家那么远,天也快黑了。
“该死。”她并没有特别强调这两个字,只是站起身,拍拍衣服,“哼”的一声憋足劲儿,把了无生气的艾斯卡扛到肩上。
群山之上,日落时分晶莹的空气中,老鹰艾斯卡越飞越高,痛饮飞翔的琼浆。
格兰妮在回家途中遇上了头饥饿的熊。巫女的后背一路上痛得要命,实在没心情看狗熊冲自己咆哮。她低声嘟囔了几个字,狗熊目瞪口呆,不过留给它惊讶的时间不长,因为它径直朝一棵大树撞了过去,好几个钟头之后才悠悠苏醒。
回到家,格兰妮把艾斯卡放在床上,然后升起火。她把山羊带回圈里,挤了奶,干完了晚上该做的家务活。
她检查了所有的窗户,把它们都打开;等天色暗下来,她点起一盏灯,放在窗台上。
格兰妮·维若蜡一晚只睡几个钟头,半夜还会醒过来一次,这是习惯。这晚醒来时房间里一切照旧,只有灯罩成了个袖珍版太阳系,周围环绕着几只愚蠢的飞蛾。
黎明时分她再次醒来,蜡烛早已经熄灭。艾斯卡仍处于无法唤醒的浅睡中,那是借体者的睡眠。
她把山羊放出去吃草,眼睛专注地搜索天空。
正午了。接着,第二天的光线也开始慢慢退去。她在厨房里漫无目的地踱着步子。有时她会疯狂地做一阵家务:历史悠久的污垢从地板缝里挖出来,炉板上一冬的煤灰都刮了个干干净净,再用黑铅擦得奄奄一息。碗柜背后的一窝老鼠也被温柔而坚决地请进了羊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