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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树耸耸肩。雪花像瀑布般纷纷下落。

那你只好训练她。它说。

训练?我哪儿知道该怎么训练巫师!

那就送她去大学。

她是女的!格兰妮在树枝上蹦来蹦去,不停地叫唤。

那又怎么样?谁规定女人就不能当巫师的?

格兰妮有些犹豫。它怎么不干脆问她鱼干吗不能变成鸟呢。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说话,然而又停了下来。她很清楚,对这个问题有一个尖锐的、深刻的、毁灭性的,并且最重要的是不证自明的答案。唯一的麻烦在于,她就是想它不起来。这让她恼火到了极点。

从没有女人当巫师的。这违反天性。你还不如说巫女可以是男人好了。

假如你把巫女定义成崇拜泛创造冲动的人,也就是说崇敬基本要素的人——苹果树开始滔滔不绝。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格兰妮·维若蜡火冒三丈、极不耐烦地听对方大谈特谈什么母亲女神,还有什么原始月亮崇拜,她告诉自己,她格兰妮很清楚巫女是怎么一回事。巫女就是草药、诅咒、在夜里飞翔,还有大致遵循传统。巫女这一行里肯定不包括任何诡计多端的女神之类的东西,无论她是不是什么母亲。等对方说到光着身子跳舞的部分,她只能努力不去听它。在格兰妮一层层错综复杂的内衣和衬裙下头的确存在着些皮肤,这她知道,但知道并不意味着她对光着身子跳舞之类活动表示赞同。

苹果树结束了长篇独白。格兰妮等了一会儿,确定对方不准备再添油加醋了,这才开口道,你觉得巫女就是这么一回事,对吗?

它的理论基础正是如此,是的。

你们这些巫师的想法还真是怪有意思的。

苹果树说,我已经不是巫师了,一棵树而已。

格兰妮抖了抖羽毛。

好吧,现在听我说,“理论基础树”先生。要是女人可以成为巫师的话,她们就该可以长出长长的白胡子来。所以,她绝对不会变成巫师的明白?像巫师那样捣腾魔法是错的听见了?胡乱摆弄力量,整些光啊火啊的,她才不会跟那扯上关系,祝你晚安!

猫头鹰噗地从树枝上飞走了。要不是怕影响飞行,格兰妮一定会气得发抖。巫师!老是夸夸其谈,把咒语像蝴蝶一样钉在书里。最糟糕的是,他们以为自己的魔法才是唯一有价值的魔法。

格兰妮对一件事坚信不移: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成为巫师,现在也不会。

夜晚接近尾声,天空开始泛白,她回到了小屋。至少她的身体有机会瘫在草堆里打个盹,好好休息了一番。格兰妮盼着能在摇椅里摇上几个钟头,整理整理思绪。现在正是好时候,黑夜尚未完全离去,白昼也没有真正开始,思维毫无掩饰地呈现出来,明白又清晰。她……

她发现法杖靠在碗柜边的墙上。

格兰妮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地。

“明白了。”最后她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对吗?在我自己的房子里,呃?”

她慢慢吞吞地走到火炉边,往余烬上扔了几根柴火,接着鼓动风箱。火焰朝着烟囱熊熊燃烧起来。

火势让人满意。格兰妮转过身,为保险起见还低声念了几句防护咒语,然后一把抓住法杖。它没抵抗;害她差点摔个跟头。不过她到底把它抓在手里了。法杖摸上去麻麻的,里头有魔法特有的力量,像潜伏的雷暴。她哈哈大笑。

原来如此简单。它现在不会反抗了。

格兰妮一面诅咒巫师和他们的所作所为,一面把法杖举过头顶,狠狠往下一扔。法杖越过炉架,落到火焰最烫的地方。

艾斯卡尖叫起来。声音从卧房的地板弹下来,割开了整个小屋。

格兰妮是个疲乏的老人,又度过了漫长的一天,此刻她的头脑绝对算不上太清醒,可她是巫女,要想生存下去,必须有当机立断的本事。她的眼睛还盯着火焰中的法杖,耳朵里还充斥着艾斯卡的尖叫声,双手却已经伸向了那个黑色的大水壶。她把水壶倒在火上,从蒸汽里拽出法杖,然后忧心忡忡地跑上楼梯,生怕自己会看到什么可怕的景象。

艾斯卡坐在狭窄的小床上,毫发无损却哇哇直叫。格兰妮搂住小女孩,想要安慰她。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只好胡乱拍拍孩子的后背,再加上些令人安心的嘟囔。效果似乎还行。尖叫变成嚎啕,终于转成抽泣。格兰妮断断续续地听出些诸如“火”、“烫”之类的字眼,她的嘴唇抿成了薄薄的一条线。

最后,她让孩子睡下,为她盖好被子,蹑手蹑脚地走下楼去。

法杖又回到了墙边,身上没有一点被烧过的痕迹。意料之中。

格兰妮转动摇椅,面朝它坐下。她用手托住下巴,脸上显现出不屈不挠的决心。

椅子自娱自乐地摇起来,除此之外,寂静像恐怖的黑色烟雾般变厚、伸展,充满了整个房间。

第二天早上,格兰妮赶在艾斯卡起床之前把法杖藏在屋顶的茅草里,免得它再惹出什么乱子来。

艾斯卡吃下早餐,喝光了一品脱山羊奶,一点也看不出过去二十四个钟头的痕迹。以前她从没在格兰妮的小屋里待过这么长时间,这次自以为得到了许可,于是利用老太婆洗碗挤羊奶的工夫一探究竟。

她发现小屋里的生活并不如想象中的井然有序。山羊的名字就是一例。

“可它们肯定得有名字啊!”她说,“每样东西都有名字。”

格兰妮正在给领头的山羊挤奶,羊奶很快流进小桶里,她绕过山羊梨形的肚子看了艾斯卡一眼。

“我敢说它们在山羊语里是有名字的。”她含含糊糊地说,“它们拿人的名字来干吗?”

“唔,”艾斯卡停下来想了想,“那你怎么能让它们按你说的做呢?”

“它们会照做的,需要我的时候它们就叫唤。”

艾斯卡递给头羊一把干草,面色严峻。格兰妮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格兰妮很清楚,山羊的确有它们自己的名字:比如“那只是我孩子的山羊”、“那只是我妈妈的山羊”、“那只领头的山羊”,外加其他半打名字,甚至包括“这只山羊的山羊”。它们有一个复杂的种群体系,还有四个胃、一个在安静的夜晚忙忙碌碌的消化系统。人老喜欢管它们叫“黄油盅”之类,在格兰妮看来,这名字对这种高贵的动物简直就是大不敬。

“艾斯卡?”她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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