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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怪了,因为路上啥也没有。可山羊们还是目送某种东西经过,直到它消失在视线之外。

这里有条窄窄的河谷,两旁是绵延起伏的树林,一个村子就缩在河谷里头。村子不大,山区的地图上保准不会有它一席之地,其实就算专门给这村子画幅地图,你还是看不出什么名堂。

事实上,这种地方在宇宙里简直遍地开花,它们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让人能有个出生之地:什么名不见经传的村庄啦,什么广袤天穹下狂风肆虐的小镇啦,还有什么天寒地冻的山区里孤零零的小屋啦……它们虽然平凡无奇,可是却作为一些非凡事件的发生地在历史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通常情况下,一小片瓷砖便足以证明某位万民景仰的大人物其实就出生在此处半墙高的地方,尽管这种出生位置完全不具有任何生态学上的可能性。

溪水稍涨,巫师走下狭窄的小桥,朝村里的铁匠铺去了。此时,薄雾正盘旋在房屋之间,不过这雾和巫师之间并无任何联系。薄雾反正是要盘旋的:这是相当老道的雾,早把盘旋发展成了一门艺术。

当然,铁匠铺里照例热闹非凡,谁都知道这儿总有暖烘烘的火堆,还准有人跟你唠唠嗑。此刻就有好几个村民正舒舒服服地缩在阴影里打发时间,一见巫师靠近,他们全都满怀期待地挺直腰板,拼命扮出副聪明相,可惜效果不过尔尔。

铁匠倒没觉得自己也该这么谄媚。他冲巫师点了点头,但这只是跟地位相当的人打个招呼而已——在铁匠自己看来,两人是不相上下的。毕竟,随便哪个半吊子铁匠跟魔法都不止是点头之交,至少他自己总爱这么想。

巫师鞠了一躬。在火炉旁打瞌睡的白猫醒过来,仔细打量着他。

巫师问道:“这地方叫什么名字,先生?”

铁匠耸耸肩。

“臭屁。”

“臭——?”

“屁。”铁匠重复了一遍。话中带刺,看谁敢来说三道四。

巫师沉吟半晌。

“一个背后蕴藏着故事的名字。”他最后说,“倘若换个时间地点,我定会乐意弄清它的来龙去脉。不过,铁匠,我来是想跟你谈谈你的儿子。”

“哪一个?”铁匠问。看热闹的人吃吃地窃笑起来。巫师微微一笑。

“你有七个儿子,不是吗?而你自己则在你的兄弟姐妹中排行第八?”

铁匠的表情一僵。他转身面对其他村民。

“行啦,雨快停了。”他说,“滚吧,你们这些家伙。俺和——”他抬起眉毛看了眼巫师。

“德拉穆·比利特。”巫师说。

“俺和比利特先生有事商量。”他随手舞了舞铁锤,观众于是纷纷退场,不过一路上仍免不了拧着脖子往回瞅,唯恐错过了巫师的什么把戏。

铁匠从一张台子下拖出两张矮凳,接着又从水箱旁的碗柜里拿出个瓶子,往两个异常袖珍的玻璃杯里倒进些明亮的液体。

两人坐下来,望着在桥上嬉戏的雨雾。然后铁匠开口道:“我知道你指的是哪个儿子。老格兰妮正陪着我老婆。当然,老八的老八。这事儿我也想过来着,不过咱们实话实说,我还真没怎么仔细寻思。那,那,咱家里要出个巫师了,嗯?”

“你反应真够快的。”比利特说。白猫从自己的宝座上跳下来,懒洋洋地穿过房间,拱到巫师的大腿上蜷成一团。巫师瘦骨嶙峋的手指心不在焉地抚摸着它。

“那,那,”铁匠不住念叨,“臭屁这地方要出个巫师了,嗯?”

“有可能,有可能。”比利特道,“当然,他得先去念大学。今后很可能干出点大名堂,没错。”

铁匠从各个角度审视着这个想法,发现自己对它相当满意。突然间,他灵光一闪。

“等等,”他说,“我想起来了,我爹跟我说过,巫师要是知道自己快死了,他就可以,怎么说来着,把自己的巫术什么的传给一个继承人之类,没错?”

“我还从未听过如此简洁明了的表达。不过的确是这样。”巫师答道。

“这么说你快,那个,不行了?”

“哦,是的。”巫师用手指挠了挠白猫的耳朵背,猫咪无比惬意地咕噜一声。

铁匠一脸窘迫,“啥时候?”

巫师想了想,“大概六分钟之后。”

“哦。”

“别担心。”巫师道,“说实话,我还巴不得呢。听说一点儿不痛。”

铁匠寻思了片刻,最后问:“谁告诉你的?”

巫师装作没听见,他望着小桥,在薄雾的动荡中搜索征兆。

“你瞧,”铁匠说,“你最好跟我讲讲咱们怎么才能养出个巫师来。你知道,因为这一带一个巫师也没有,再说——”

“事情会自己解决的。”比利特的语气很轻松,“魔法指引我来到你这里,魔法会安排好一切。通常都是这样。那不是哭声吗?”

铁匠仰头看看天花板。透过雨点的滴答声,他辨别出一对新鲜肺叶开足马力的声响。

巫师微笑道:“让人带他下来。”

白猫坐起身,专心致志地盯住铁匠铺宽阔的大门。就在铁匠情绪激动地冲楼梯喊话时,它跳下来,缓缓踱到房间另一边,像锯木头似的咕噜起来。

一个白头发高个子女人走下楼梯,怀抱一团用毯子裹起来的东西。铁匠连声催促,把她领到巫师跟前。

“可是——”她开口道。

“这很重要,”铁匠摆出一副庄而重之的架势,“现在咱们该咋弄,先生?”

巫师举起法杖。法杖有一人高,差不多跟巫师的手腕一样粗细。铁匠定睛一看,发现杖上的雕刻变幻个不停,似乎不愿让他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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