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十七章 心性(3)36(2 / 2)

君安见她对自己爱答不理,心里竟有一丝窃喜。他凑到过去似笑非笑地问道:“魔王大人?你吃醋了?”

阿染不置可否,微微侧头瞥了君安一眼,“我才不像某位郎君,逮着个男子就拈酸吃醋,也不瞧瞧人家年方几何,最小的都能当我重孙子了吧?哎,这位郎君简直就是六界第一醋坛子……”

君安猛然一震,耳边又传来那种缥缈的声音,不过这回是一个男子,正以一种不屑和讥诮的口吻在说:

“哼,什么‘六界第一美男子’,依我看,叫他‘六界第一醋坛子’还差不多!”

说完这句便消失了。

君安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猛击着自己的头,如万千针刺一般。紧接着一幕幕模糊的画面涌入脑海,却又无论如何都看不真切。

他头痛难忍,胸口憋闷至极。可这种感觉也只是出现了极短的一瞬,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君安仿佛做了一场噩梦,揉着额头,想起那晚在韩家村也是如此这般的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他们是谁?为何说那样的话?而我,又为什么可以听到……君安很久不曾在意的问题又浮上心头:在变成魂体之前,我究竟经历了什么?

“……所以我是真的担心周澜婷。”阿染的声音把君安的思绪拉了回来,只听她喋喋不休道,“希望木鸢兵兵可以顺利送她回去,这样周虞白也能放心了……”

君安心不在焉地应和道:“那,你买下铁匠铺是为何?”

“哦,你说那个。”阿染瞧君安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以为是自己刚才的话说得有些重了,便又放软了态度道,“其实我是打算把赌坊改成书院,现在还缺一个供学生们练练拳脚的地方,所以我看中了那铁匠铺后边的小院子。我去打听过了,那铁匠铺的主人是一对夫妻,他们白天在前边的破屋子里打铁,晚上就在后边的院房里休息。主要吧,那院子是人家祖传的家业,不大乐意卖给我,我就盘算着多出点钱……”

“若是祖传之物,恐怕再多的钱人家也不愿意卖。”君安说道。

阿染愁苦地点点头,“是啊!可书院的学生也不能只读书不习武啊!”

君安思索片刻,问道:“那对夫妻可有孩子?”

“有,我去找他们的时候发现那妇人已怀有身孕。”

“若是改为赁居呢?且告诉他们书院建成之后,他们的孩子可以免费在此读书。另外,若是那铁匠会一些武艺的话,还可聘请他作为书院的武师,给学生们打造练武所用的兵器并付与酬劳。如此,或许他们会更愿意接受。”

阿染想了想,“也好,本来书院就只有白天会占用那个院子,每日散学后院子便空了出来。赁居的话既不会耽误铁匠白天做工,也不会影响他们晚上休息……嗯,是个好主意!”

她喜笑颜开,主动挽上君安的胳膊,“若是他们同意,我还可以再寻一处更好的院子,当作生辰礼物送给他们未出世的孩子!”

君安却笑不出来,隐隐有些忧心:另一出院子?月柳镇有那么多空置的院子吗?可别与赵镇长相中同一所才好。

“卷卷!快把乾坤袋给我!”

君安从衣袖里拿出乾坤袋递给阿染,见她把一个个装满金银财宝的宝箱尽数收入乾坤袋中。

直到剩下最后三只的时候,君安按住了阿染的手,问她:“你是想带着这些财物去铁匠铺?”

阿染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再当着凡人的面从乾坤袋里变出这些财物?”

“……”

阿染勒紧乾坤袋的绳子并把它系在了腰上,指着剩下的箱子一一说道:“这一箱等下咱们送去铁匠铺,那一箱用做筹备书院的相关事宜,购买桌椅、聘请夫子什么的。嗯,还剩一箱……”

君安不作声地盯着阿染看,眼神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阿染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道:“咳,卷卷小郎君,本魔王念你斩妖有功,便将此宝箱赏给你啦!”

君安配合地拱手长揖道:“多谢魔王大人!”

他们分头行动,君安带着阿染“赏赐”的财物来到了赵府,付了修缮客栈所需的费用,并且给了赵步才一笔定金托他寻宅院。

阿染则是来到铁匠铺,再次向那对夫妻说明来意。这一次,铁匠铺的夫妻俩欣然同意了阿染的赁居请求,但他们并非贪财之人,所以拒绝了阿染的好意赠屋,只留下了那箱金银作为赁居的钱。

书院紧锣密鼓地筹备了五日。

五日里,阿染每日早出晚归,先是寻木匠、漆匠等人将这个三层小楼又简单修了一番,把原本用于赌钱的桌椅板凳全部调整加固,按照学堂听学的位置重新摆放好。

她跑遍了镇上的大小书斋,买回来许多书籍,其中不乏兵书药典、诗词乐谱,应有尽有,甚至还有极为珍贵的古籍善本,简直是把月柳镇各家书斋都搬空了。

最后,阿染在一家专门售卖字画的墨堂内找到了摆摊时遇到的那位老人。

她不善文墨,才一踏进墨堂便觉得满室纸墨之味十分刺鼻,捏着鼻子走到墨堂里的一角,安静地站在桌侧看着那位老人正在专心致志地替人撰写家书。

阿染低头仔细瞧去,老人落笔如云烟,字迹隽秀工整。信的内容好像是说,寄信人因在此地找到了一份待遇优渥的差事,赶不上回家过年了,特寄此信以表歉意,并告知家里人字迹一切都好,年后再回……

其文行云流水,语言练达,阿染竟看得入了神,浑然不觉墨堂的老板已来到她的身边。

“姑娘想买些什么?我们这里有许多名家字画——”

墨堂老板的突然出声吓了阿染一跳。她没好气地摆摆手,“不买不买,我找人。”

墨堂老板看看她,又看了看老人,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一副不待见他们的样子。

老人写好了最后一个字,抬起头发现了阿染,对她点头示意后,将信递到了寄信人的手里。

寄信人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并不识字,所以在看到信后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见字写得甚是整齐,就很满意地说道:“老先生,您这字可真漂亮啊!俺要是能写出这样的字,肯定就不去做苦工、干力气活儿了。”说罢付了几文钱,捧着信笑呵呵地走出了墨堂。

阿染看着老人掌心躺着的那几枚可怜巴巴的铜板,忍不住道:“这点钱恐怕还不够买信纸的吧?”

“岂止信纸呀。”柜台后的墨堂老板停下了拨弄算盘的手,阴阳怪气地打岔道,“他连租子都付不起!”

阿染疑惑:“什么租子?”

墨堂老板走到老人的身旁,指着那满是虫蛀的桌凳说道:“这些可都是我好心租给他的!他占着我店里的地方,靠帮那些穷酸鬼写信谋生。可惜啊,又不是什么书法大家,写的字再好也不过是挣这俩破子儿,凭白浪费我的宝地……哎哎,老头儿,你自己说说你有多久没交租子啦?!”说着就去抓那几枚铜钱。

阿染敲开了墨堂老板的手,扫了一眼老人用的桌椅和店内挂的字画,讽刺道:“两块烂木头你也好意思收租?见过钱没有?还有,这些字画若真是书法大家之作,挂在你这样的人的店里反倒是污了名声,不如一把火烧掉——”

“万万不可!这都是墨宝啊!”墨堂老板还未发声,老人却先开口说道,“姑娘,您是好人,若不是当初从您的摊位得了这块砚台,我怕是连这几文钱也挣不到。”

老人把几枚铜钱交给了墨堂老板,墨堂老板攥着铜钱立刻脚底抹油溜回了柜台后头。

阿染摇了摇头,告诉老人自己前来墨堂的目的:“我今日是专门过来请您到书院当夫子的。”

老人怔住:“书院?夫子?”

“是,镇上的赌坊已经被我改成了书院,这两日就修得差不多了。我备齐了书院所需的大部分物品,可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教书,就想到了您。”

老人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染以为或许老人还有顾虑,便又说道:“食宿方面您不必担心,我将书院的三层改成了卧房,每日散学后您便可以在书院里休息,将来书院每日的膳食全由山前客栈供应。而且,书院所得的全部收益都将归于您的名下,包括地契、学费,我都不会收取分毫。”

老人惊叹:“这,这是为何啊?”

为什么?阿染哑然,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何究竟这样做。

“我也不知道。”半晌,她垂下眸,缓缓说道,“也许,我只是想在这里打造一所‘天下第一书院’吧。”

她心头蓦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下一刻又变作迷茫与哀伤映入到双眸之中。

“天下第一书院……”老人呢喃着这几个字,想不到眼前的女子竟有如此鸿鹄之志。

“至于招生的事,我打算先从镇上的幼童开始招起。”阿染敛了敛情绪说道,“文的方面,您只需要教一教他们识字即可,并不难。而武的方面,我请了隔壁的铁匠教他们一些简单的强健体魄之法。今后若是学生多了起来,您再视情况聘请其他的老师吧,那个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月柳镇了,书院的事情便全由您费心了。”

老人百感交集、潸然泪下,不知该如何感谢,朝阿染深深地鞠了一躬,颤声道:“谢谢……谢谢!”

阿染扶起老人,微笑道:“您客气了,是我有求于您。若是方便,您可否现在就跟我去书院看一看?”

“方便方便!”老人擦干眼泪,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桌子,尤其将那块砚台仔细用油纸和麻布包好抱在怀里。

阿染走向墨堂老板,从乾坤袋里掏出一锭金子,啪的一下重重放在柜台上,道:“这便是还了他欠你的钱,以后他不会再来你这破地方。”

她瞥了一眼那烂木桌凳,藏在身侧的手变出一枚翎羽刀片,倏地扔向烂木桌凳。

桌凳晃了两晃。

阿染冷笑,最后奉劝墨堂老板:“你呀,可千万别后悔,别到时候求着人家给你题字。”

墨堂老板对阿染的话不以为然,眼神一个劲儿地瞟向柜台上的金子,待他二人走出墨堂之后连忙把金子捧起来咬了一口。

“真的嘿!”

刚高兴了半刻,突然,烂木桌凳哗啦一声,终是散落成了名副其实的烂木头。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