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陈雪家70(2 / 2)

娄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烫啊。

刘平自然也察觉到了,从后视镜看过来。趁一个红绿灯的间隙从前排探身过来,食指中指顺着任一的袖口探进去。

没出多少汗。

任一娇气,热了冷了就不舒服,但是他从不说,只是情绪会低落一点。任一有时候话很多,可该话多的时候又常常当个小闷葫芦。

刘平现在已经习惯于自己去发现他哪里不舒服。

刘平的手指离开时,任一轻轻握了握,“我没事,车里闷的了。”

刘平系上安全带,没说话,又从后视镜看了一眼。

任一在忍耐牙痛。

牙痛真的是谁痛谁知道,痛起来浑身都难受,说不痛了就立马神清气爽。

刚下车,任一就察觉到牙痛渐渐消失,又活蹦乱跳起来。

吵着要吃菜包饭,刘平无情驳回,“马上吃午饭了,晚上给你买。”

说完刘平又俯身在后备箱里。

三人都要拿东西,娄轻轻将钥匙交给在一旁用脚踢雪的任一:“别玩了,小心雪水进鞋里,先上楼开门去。”

任一哦了一声,乖乖上楼。

钥匙上绑了一根彩色毛线绳,是陈雪姥姥织的,平时三人不在家,钥匙就挂在任一脖子上。

刚戴时很扎脖子,姥姥就绕了两圈套在自己手上,用手上的老茧将毛线绳磨得光溜溜的,再戴回任一脖子上就没那么扎了。

任一上楼,钥匙插进锁芯里,突然听到陈雪家有什么动静。

是男人的声音。

陈雪家的情况任一知道,她爸得了病,总往外地跑着求医,夫妻忙不过来就将陈雪交给姥姥带。

昨天晚上,陈雪一脸开心地拉着任一讲,她爸爸病快治好了,明天就回来,还要带着她回奶奶家过年。

小丫头扎着两只辫子,笑了没一会儿,声音就哽咽起来,平时总是弯着的眼睛含着两泡泪,吸吸鼻子:“任一,我好想我爸爸妈妈。”

任一不会安慰小孩,只能跟陈雪做游戏转移她的注意力。

任一扭回头,拧开自家大门,心想:应该是陈雪爸爸回来了,她这下要开心起来了。

老旧居民楼的墙体也好,大门也好,就不要指望着隔音效果强到哪里去。

门里的争吵声,哪怕刻意压低了,可还是传进了任一的耳朵。

“能怎么办?雪丫头要上学,你又怀着小幺,爸妈身体近些年越来越差......钱啊,慧英,我们需要钱!”

“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没有到这一步。”女人哽咽着哭泣,“你以为你拿命换得钱我和孩子花着会安心吗?”

任一早已不是上辈子衣食无忧,整日躺在金堆里还惆怅人生,无病呻吟的任一了。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高位人尸位素餐,游艇上一晚上的派对的花费,不知道可以将多少个躺在医院走廊等待家人筹钱的人拉回人间。

任一知道陈雪姥姥爱体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管关起门都日子过得多污糟,在外人面前总要粉饰一番。

于是他提起声音:“你们好了没,我好饿!”

娄沉沉声音从下面楼梯传上来:“别吆喝了,先进屋喝点水,餐桌上的保温杯里有温水。”

“算了,别再烫到你,等着我来。”

男孩的骨架已经脱离少年,开始往宽处发展的肩膀在逼仄的楼道里更显出他这几个月的成长。

他两只手都提着许多东西。

“怎么不进去,先把鞋换了,平哥说你袜子湿了。”

任一侧耳听去,隔壁的争吵声已经消失。他将门推开,方便娄沉沉进来,“迎接你们嘛。”

一墙之隔的陈雪家。

憔悴的夫妻无言相对。

已经瘦脱形的丈夫脸颊凹陷,嘴唇绛紫,皮肤呈现出不详的青灰色,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小帽,露出来的鬓角只有薄薄一层青茬。

夫妻二人在客厅的小沙发上坐着,等门外的交谈声淡去,砰的一声门关上,他们重新开始交谈。

“更何况,更何况只是一条命吗?”这一句女人将声音压得很低,“这是害人的事......”

沉默。

良久,无论治疗有多么痛苦,对女儿的思念有多么难捱都没掉过泪的男人嘴唇颤抖半晌,张开嘴想说话,可第一个字就是长长的一声哭喘,他弯下嶙峋的背脊,两手在脸上摩擦出簌簌的声音。

“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惠英。”

“有什么报应我来背,你和孩子们要好好的,爸妈还得有人照顾。”

他握住妻子的手,“我只求你们好好的。”

妻子抱住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丈夫,将所有的哭泣压在嗓子里,将所有的眼泪淌进丈夫的脖子里,他们彼此相拥,却再也说不出相互鼓励的话了。

生离死别就在眼前。

卧室里陈雪姥姥两只眼睛里闪着泪光,她怀里是懵懂的陈雪,陈雪软嘟嘟的脸蛋两侧捂着姥姥的大手,她什么也听不见。

于是只是仰脸看着自己的姥姥,伸着小手帮姥姥擦眼泪:“姥姥怎么哭了。”

姥姥搂紧她,苍老的脸和幼嫩的脸贴在一起,“乖孩子,姥姥的乖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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