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北上54(1 / 2)

早上八点多,火车呜呜进站。

刘平抱着任一踏上这座熟悉的城市,提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下来。

洛城是他生活两年有余的地方,无论如何也比陌生又大到没边的广市能让他放心——自从有了任一,他对身边一切事物的掌控欲加倍增长,因为都有可能伤害到任一。

他只身一人时,在哪里待着都一样,不过四个字,吃喝拉撒。但是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他有一个六岁的小朋友要养。

养孩子自古以来可就不是件容易事。

“我好困,不想吃饭。”任一蔫得像霜打小白菜,趴在刘平肩膀上,细胳膊垂在刘平背后晃啊晃,破天荒不惦记自己的五脏庙,只想睡觉。

刘平看在眼里,心头发疼,拇指轻轻摸摸小孩半睁无神的眼。

任一上半乘车适应良好,把零食吃掉一大半,嘚嘚瑟瑟一路嘴巴嘚吧不停,谁知坐下半乘车的时候睡了两小时,起来就头晕得厉害,还干呕,幸好下车后症状减轻,没一会就不晕了,就是困乏。

毕竟地方熟悉,刘平打眼在附近望了一周就看到一家不错的小旅馆,疾步过去要了半天的钟点房,刚沾上床任一就睡得昏天黑地,刘平索性和他一起。

睡饱后已经是下午两点,外边日头正毒,刘平多交了半天的钱,正好借房里的浴室洗个澡。

先接了一盆热水把任一泡进去,刘平迅速给自己身上打泡洗净,接下来就是整治任一。

“我不要!不要!不要!!”任一一直防备着,见刘平战斗澡洗完就手脚并用从盆里往门边爬。

“......”刘平蹲在盆边,看着任一慌张蚂蚱似的背影,埋头深深叹了口气。

每次洗澡都像打仗。

长臂一伸,任一就被鹰爪死死钳住。

刘平的手掌粗糙宽厚,骨节分明,除了洗澡之外的任何时候任一都喜欢这双手,枕起来温暖舒服,给自己抓痒的时候又疼又爽,放薯片筒也稳稳的,甚至不需要桌子,。

唯独这时候,任一恨不得刘平现场截肢,“啊!啊啊!啊啊啊!放过我!地主老爷!放过我!”

剥削百姓,冷血奸贪的地主刘平眉毛都不动一下,粗糙手掌“刷拉”划下去,随之而起的背景音是任一的惨叫,“嗷!!!”

小小的浴室里一时间满是孩童的惨叫,幸好是白天,若是晚上不知道多少隔壁住家要报警。

洗净尘土,刘平买了盒饭上来。

每次洗完澡,任一都要和刘平冷战半天。

脑袋乱糟糟的小孩鼓着腮帮子塞饭,大眼睛瞪成不乐意的吊梢眼,恨不得把西红柿鸡蛋里的西红柿皮当成刘平一起丢进垃圾桶。

“我讨厌西红柿皮!为什么你要买西红柿鸡蛋!根本夹不出来!”

任一没事找事,到处挑刺,刘平早早习惯,从善如流的帮他精准夹走,然后把自己的鸡蛋都夹给他。

任一看自己盒饭里多出来的鸡蛋,更气:妈的根本就是拳头打在棉花里......

吃过午饭,刘平带着任一回了锣鼓巷。

见刘平和任一回来娄家姐弟自然是开心的,正好之前租的房子已经搬空,趁着机会给刘平换个又大又宽敞的。

刘平放到以前肯定一口回绝,但是垂眼看看自己手边还生闷气的任一,他没推辞,道了谢。

四人在娄家的小客厅里坐着,喝了几杯茶闲聊两句。

娄轻轻抱着任一逗了一会,结果被任一三言两语气得哭笑不得,末了风风火火出门去,她去找街上开酒楼的罗厨子了,请他晚上来她家给做桌好的,给刘平和任一接风洗尘。娄沉沉则被姐姐指派来带刘平看房。

九月中的日头还是不小,水泥地被日光晒得发白。

锣鼓巷说是巷,但是俯瞰下来呈T形,长街路宽,两侧尽是商铺,短街路窄,除了和长街接口处有个大酒楼,两头分布的都是居民区。也由此可见娄轻轻当时是多么不待见刘平,直接给他间位于闹市中间的筒子楼,又吵环境又差,阳光也被街两边高高的门面房遮了干净。

娄沉沉此次带着刘平看房,自然去的是短街,在街尾的大槐树下,安静漂亮的小院看得任一嘴里发出“哇”的声音。

上辈子的任一看见别说这种半农家式的小院,沪市江边的大平层他都不会多看一眼,奈何这辈子先是窝棚地又是筒子楼,住过最好的房子是图祥龙家的家属院,再见这种小别墅似的二层自建房,可不嘴巴都张圆了。

“一一不得上学,这小院有个后窗户,到时候找工人来扩扩做个后门,出去走小半条街就是一小。”娄沉沉边说边用钥匙打开门。

屋里扑面一股尘土气,但是打眼看进去,总体是很不错的。

娄沉沉打开灯道:“前主人是附近中学的老师,本来房子买下来要给儿子做新房,结果临了儿子跟女友移民出国了,房子要转手,我跟我姐就又低价买回来了,赚了个差价。”

“就是有点旧,也有年头,热水器下水道有问题,屋顶漏得久了,阁楼没法住人,所以租价不高也没人愿意住。”

他把沙发罩扯下来,露出一看就好质的皮沙发,“不过,家具很全。”

刘平知道娄家姐弟的秉性,是很讲义气,面冷心热的好人,一旦将谁划入自己的圈子,就是实心对待。

这间房绝对不是娄沉沉所介绍的那样不堪,个中原因不需细想就知道这是这对姐弟精巧的报恩。

沙发罩上积了一层灰,随着娄沉沉的动作弥漫而起,刘平和任一距离远,只是娄沉沉半边身子已经被笼罩,娄沉沉捂着鼻子闷咳几声道:“楼下是客厅和餐厅,楼上是卧室......”

刘平阻止了娄沉沉继续介绍,“就这间了,辛苦。”

娄沉沉闻言赶紧后退几步,他有点鼻炎,闻不得灰尘。

“咳咳,哪来的辛苦。”他接过刘平适时递来的纸,擤了鼻涕才舒服些。

“走吧,灰太大,这几天先住我们家,房子收拾好你们再进来。”

说着他拍拍任一的头,“小孩子吸灰多了长不高。”

“喂!”任一拍掉他的手,嘴角勾起,斜眼看他:“一看你就是从小睡在床底下,不然怎么这个子。”

娄沉沉边开门边笑道:“我也没有很矮吧。”

任一得意地扯扯刘平手腕,仿佛刘平的个子就是他自己的个子一样:“你有刘平高吗?”

“普通人里能跟平哥比的人才几个啊,一一你也太高看我了。”

“喂男人怎么能这么轻易认输,真男人就给我挺胸抬头!”

两人的拌嘴声里,刘平往后看了一眼。

房子确实是用来做新房的,因为家具都太新了,几乎是十成新。

移民是真,只不过低价买回估计是假,新房已经装修完毕,带上家具价格肯定要涨的,娄家姐弟应该是高价买回来准备做精装修房出租出去。

但是得知刘平任一回来,他们就用手中最拿得出手的房子,用拙劣的理由要低价租给他们。

刘平并不是第一次接收到娄家姐弟友善的讯号,只是他之前从没接受过,也不在意,一是没必要,自己并不需要一些生活上的便利或是帮助,二是他从没有扎根的感觉,潜意识里认为自己随时会走,多的东西都是将走那一天的累赘。

所以从前他的房间里只有一张行军床,一床薄被,他从来都是这样,从没觉得有问题。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刘平捏捏手中的小手,心想:哪里都不一样,他的生活,似乎从头到尾都被翻新了。

院子里的女贞树年份还小,树荫不浓,任一挣开刘平的手,几步跳进绿荫里:“为什么要秋天了还这么热?!”

刘平在阳光下眯眯眼睛,盯着树下任一毛呆呆的脑袋随着跳跃扬起发丝。

他勾起唇角笑了:“吃冰吗?”

“要!”

原来从最开始,他对于这种改变都是纵容与默许的态度。

灵光一闪,他想起娄沉沉多给他的三张购物券。

怪不得,怪不得娄沉沉那么说。

去广市的前夜他发觉娄沉沉送给任一的礼物中多了三件非单纯送给儿童的物什,是添置给家庭的,询问娄沉沉后,他道:“平哥你收下吧,我做主买的,我估计着你是能用到的。”

狐狸眼的青年聪明又善察人心,早早察觉到其实是刘平依赖任一,他那时就觉得这二人终究分开不了。

最后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只有刘平自己是最晚想明白的。

娄沉沉察觉刘平的目光,询问般投来眼神,刘平郑重冲他道:“谢谢。”

“不要一直道谢了平哥,都是朋友。”娄沉沉目光触到刘平和缓的眉间,别开眼睛不禁无数次心想:现在的平哥和三个月前比起来简直是两个人,整个人的身边氛围都变得完全不同,之前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街口的冰店今天生意很好,老板嘴巴都合不拢:“哎呦你说这,大暑都没这么多人买,眼见秋老虎都要没了生意一下好起来。”

“小朋友看看,想吃哪个。”老板将铁皮箱子上的棉布盖揭开。

这个冰店年份很久了,娄家姐弟从小在这吃,老板是个黑肤的大叔,光着上身只围个围裙。

店里有冰饮料和雪糕的冰柜,店外面的大伞下摆着刨冰机器和冰激凌箱。

任一口水滴滴答答,目光在刨冰和冰激凌球上游移。

放到今天上午他肯定吆喝着各来一样,但是他刚才玩手机看到银行给刘平发消息,他顺手查了刘平的余额,竟然只剩八千多......

天知道,八千块在他印象里,住一晚酒店就没了,甚至还不带晚饭。

刘平拿了冰饮,递给娄沉一瓶,两人耐心在一旁等任一挑选。

结果任一在刘平因为惊讶而挑起的眉峰里满是不舍道:“我,只要个甜筒就好了。”

“几个球呢?”

任一瘪瘪嘴:“一个球,薄荷味的。”

甜筒不大,大叔看在娄沉的面子上给了任一三个球。

上楼梯时任一牵着刘平的手,不时看他一眼,眼神复杂。

甚至破天荒要把自己的甜筒让给刘平啃一口,“只能吃一点哦。”

刘平两个眉毛都挑起来了。

不过他倒没拒绝,一口闷掉一个球,把任一气得叽叽叫,看见任一恢复如常,刘平抿着舌尖清的凉甜味,才放下心来。

他的疑惑很快在看到自己手机的短信界面就被解答了。

啊,原来是发现自己的“养父”是个穷光蛋。

三人回到娄家,娄轻轻还没回来,娄沉给任一打开电视,让他自己去挑碟片放着看,他则和刘平坐在茶几前聊天。

“平哥你的车怎么办?放在广市了吗?”

“卖了。”

娄沉拿茶盏的手一颤,“?”

带着惊讶看向刘平:“接下来不打算跑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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