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3131(1 / 2)

刀光剑影中的心软全部是面向自己的刀。

他怎么就能忘了呢!

安又宁反手一把拔掉了背后裹挟着雷符的锋锐匕首。

精密的玄金之心被裹有雷符的匕首破坏,纵使被安又宁很快拔出,亦未再次运转起来。

安又宁忍不住大喘一口气,勉力支撑的身子才未轻易倒下。

心脏的停摆,对他的影响太大了,大到甚至不过片刻,他便已窒闷不已,意识都开始走向混沌。

计雄侯哈哈大笑,冲站在安又宁另一边已经吓傻了的少年命令道:“扶我起来。”

少年战战兢兢的从安又宁身前一步一步挪过去,生怕安又宁突生报复。

安又宁却无暇顾他,眼看着计雄侯醉醺醺的站起身来,心中猛然爆发了强烈的不甘。

就算不为谢昙为自己,此人也绝对该死!

他霎时又回想起自己毫无防备的初见之时,那人用恶心的舌头含住了自己手指的黏腻触感,登时耻辱至心火骤起,脑袋清明一瞬,安又宁霎时厉喝:“剑来!”

本如废铁掉落在地的长剑顿时嗡鸣而起,疾驰入安又宁掌心,下一霎,安又宁便携雷霆万钧之势,攒全力于一剑,霍然刺向计雄侯。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响如惊雷,安又宁微垂着的眼睫立时顺着剑身看去,便看到被刺之人的鲜血如水流一般,快速围绕着剑身向周边洇染,霎时染红了整个前胸。

是成功了吗?

安又宁略松口气的想。

却不想,他撑着昏沉的脑袋看去,却只看到了背刺他的那个少年,那双不可置信般大睁的双眼。

安又宁脑子嗡的一下,顿时踉跄的后退了半步,长剑随他动作“刺啦”一声,从少年心口抽出,宛如裂帛。

将少年当作挡身肉盾的计雄侯,从少年身后肩膀处觑过来,见安又宁再无方才那般不要命的袭击过来,顿时嫌弃的将身前的少年一推,少年便如被暴雨摧折过后的落叶,霎时委顿在地,再无声息。

安又宁气力不济,拼了全命的一击之后,愈发严重的窒闷终于使他嘴唇乌紫,眼神失焦。

他强撑着踉跄向一旁墙壁靠去,竭力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理智。

一旁的计雄侯看的清楚,明白此时的安又宁于他而言,再无一丝威胁之力,反而不急着反杀安又宁了,只看了一眼地上已然没了声息的少年,踢了一脚,呸声晦气道:“看来以后寻欢作乐也不能再把守卫打发的远远的,”他眼神一转,注意力立时跑到神志已不甚清明的安又宁身上,气道,“就有那不长眼的扑上来,差点要了老子的命!”

计雄侯越想越生气,立刻大喊:“守卫!守卫!”

隔了至少五六息,门外方有守卫应声,计雄侯怒喝道:“来这么慢,本君养着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吃干饭的?!刺客都被老子亲自撂倒了,还不快滚进来!”

计雄侯捂着左肩伤口,疼的嘶嘶抽气,怒不可遏的一指安又宁,森然道:“把那个小兔崽子给我拖入密牢,先好好折磨一番再说!”

守卫们霎时领命。

安又宁模模糊糊间,突然看到身前走来两三个人,他心中立时警铃大作,即刻无意识的挥剑驱赶来人,他此时的身子却如强弩之末,无法再支撑他的动作,他挥赶的胳膊瞧起来便甚是绵软无力。

下一息,他长剑便瞬间被人打落,他双手亦被人用力擒住,反剪于背后拖行。

拖行间,安又宁于摇晃的视野中,恍惚看到了那所谓的密牢入口——他方才的藏匿之处,架子床余留的缝隙地板之下。

怪不得计雄侯的床榻并未如寻常一般靠墙摆放,原来竟是内藏玄机啊。

昏死之前,知晓自己失手后便没什么好下场的安又宁,却于此时漫无边际的想。

安又宁再次被剥皮抽骨般的疼痛疼醒。

他浑身**的,烧灼般的疼痛遍布全身,控制不住的颤抖从脊椎处一阵一阵的往上蹿,狱卫放下盐水桶看向他:“清醒点,有人要见你。”

安又宁自被关入密牢,鞭笞炮烙之刑便如家常便饭,体内更是有被特意放入的魔息,在经脉内府处反复流连,他被折磨的死去活来,已不知时间流逝。

安又宁时常在想的却是,他怎么还不死。

他的机械心脏已经停摆多日,狱刑众多,却受他自身自愈能力影响,始终令他吊着一口气,而皮肉之伤的愈合速度也逐渐加快,致使狱卫用刑亦更加频繁。

伤口可以加速愈合,但伤痛却未减一分。

当初被迫换上机械心脏苏醒后,安又宁便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那便是不太能感受到过于澎湃的感情了,仿佛连他对谢昙的爱意都淡了不少。

仿佛他的感情已经随着他的真心一起被挖空。

安又宁曾绝望,曾夜夜躲起来黯然神伤,如今他却心存一丝庆幸——得益于这个停摆的机械心脏,频繁狠厉的刑罚于他这个行尸走肉而言,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这些日子以来,那些花样百出的疼痛甚至未曾真正激起过他一次应激反应。

这般想来,换心未尝不是好事。

安又宁苦涩的想。

他只是有点想爹爹,有点想大师兄……

暗无天日的铁牢顶部的气窗忽然刮进来一阵冷风,吹进一片翩然的雪花,落在了安又宁凝血的泥泞发梢。

下雪了。

安又宁的思维顿了顿,过了半晌,却似被这片雪花触及到了最隐秘的心事,安又宁突然眼眶酸涩。

去岁今日的落雪天,他还同雪琅在熙宁院玩着滚灯贴桃符,他甚至还欢欢喜喜的伸手向谢昙讨封红。

谢昙说年后给他。

谢昙食言了。

可谢昙食言的……又何止于此。

安又宁垂睫,泪珠沿着他脏兮兮的脸颊蜿蜒而下,他承认他不该的,可是他……

他……他只是突然有那么一点儿,真的只是那么一丁点儿,想谢昙了。

靴子触地的脚步声响起,有人来了。

安又宁本以为还是过来折磨他的计雄侯,毕竟这些日子,计雄侯已经不遗余力的几次将他折磨的奄奄一息,却又不真正让他死去,饱含恨意的享受着他的濒死。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来人竟是白亦清。

白亦清穿着一身洁白的狐裘,连靴履都是不染尘泥的踏云靴,看起来与这个脏污的铁牢格格不入。似乎是气味过于难闻,他拿方帕捂着口鼻走了进来,看到安又宁脸上蜿蜒的泪痕,一愣后笑道:“怎么,是在忏悔吗?”

安又宁知道白亦清是在奚落他,却一时没有顾上,强忍急切,佯作镇定道:“你在这里,是……城主来了吗?”

安又宁既希望谢昙来,又不希望谢昙来。

他不希望谢昙前来,看到他行刺失败满身狼狈丑陋又凄惨的模样。但若谢昙真的来了,他又会觉的,至少谢昙对他并不是毫不关心,至少谢昙会为了他的安危而前来救他。

至少,在谢昙心中,他多多少少还占有着那么一丁点儿的位置。

“他怎么会来这儿呢?”白亦清却诧异的笑起来,“你不会觉得他会来救你罢?”

安又宁心头那簇微弱跳动的火苗熄灭了。

被铁链捆缚着四肢的安又宁,脑袋深深的耷拉下去,不再说话。

白亦清见他彻底失了兴趣不再追问于自己,心头得意稍淡,怒意升起:“谢大哥不在这里,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吗?”

安又宁垂着头没有反应。

安又宁能猜出来。

白亦清会出现在这里的唯一原因,不外乎谢昙虽身不在襄德城,但已经派人将计雄侯杀死了,并且吞并了他的地盘。

魔域向来如此,互相杀戮,能者居之。

可是他不明白,白亦清问他这些做什么,明明过不了多久,纵使谢昙在别处的事情处理的再慢,清查襄德城府的时候总会现身,也总会将他从牢狱中解放出来,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白亦清却给了他迎头一击:“计雄侯没有死,谢大哥也没有攻占襄德城,我过来见你,不过是和计雄侯那个色鬼私下有约定罢了。”

安又宁霍然抬起头来。

什么意思?

白亦清和计雄侯有约定?

安又宁一时反应不过来。

若白亦清与计雄侯私下有约定,那……岂不是白亦清私瞒谢昙,与计雄侯狼狈勾结?

——白亦清背叛了谢昙。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谢昙知不知道?白亦清到底有什么目的!

安又宁睁大不可置信的眼睛,多日的折磨令他嗓音哑的不成样子:“你到底什么意思?”

白亦清终于满意的笑了,他捂着口鼻上前一步,又嫌弃又忍不住细细品赏着安又宁的惨状,慢条斯理的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原本就长成这个模样罢?”

安又宁看着白亦清那张酷似薛灵的脸,心头一涩,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白亦清却如骄傲的胜利者般,不放过他丝毫的细微神色,道:“在‘特意’遇见谢昙之前,我自然是细细打听过,谢昙少时有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名字叫作薛灵。”

白亦清饶有兴致的看着安又宁:“我如今很像罢?”

安又宁心中一时不知是何滋味:“白亦清,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白亦清轻轻巧巧道:“我啊,我的目的很简单,我想要权势,我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势,我要所有人都被我踩在脚下,对我言听计从,对我俯首帖耳。”

“哦,”白亦清笑道,“包括谢昙。”

安又宁心中巨震。

白亦清却似乎被安又宁身上腐肉的气味冲到了,退后了一步,掩着口鼻开口却是评价:“丹王的幻颜丹果然不错,谢昙初次见到我时便愣住了。”

白亦清杀人诛心:“谢昙果然爱惨了那个薛灵。”

他继续笑道:“我甚至都没说什么做什么,只一个照面,谢昙就将我护在了怀中,啧啧,倒是省了我许多麻烦。”

安又宁垂睫,声音开始颤抖:“所以,你从哪里打听诓骗到了阿昙的半壁玉璜?”

白亦清一愣,轻笑之音愈发清脆:“这个啊,我救谢昙的事倒是真的。”

安又宁不容错识的眼神看过来。

白亦清面不改色:“说来也巧,我确实在年少之时救过谢昙,而且我知道,当时你也在他身边。”

安又宁有些不可置信的诧异:“你知道?”

“自然,”白亦清承认道,“我当时还探了你的鼻息,发现你没得救了,就只救了谢昙。”

“不过说来你俩都很奇怪,我当时明明探过你的鼻息,你已然气绝,如今却又活蹦乱跳的出现在我面前,刚见面的时候倒将我吓了一跳。而谢昙更是,其实我当时并没有怎么救治他,谢昙被我背回去后,没有多久就自行清醒过来了,给我留下了半壁玉璜就走了,我还诧异他怎恢复的如此之快,想来,当时真正救他的是你罢?”

安又宁眼神光彩微灭:“所以,你担心我真的揭发你成功,才处处针对我?”

“哎呀,这时候你倒是聪明了一回,”白亦清可惜道,“虽然不全是,但你于我而言毕竟是个不得不除的威胁,所以,你就要死啦。”

所以这也是白亦清会和他说这么多的原因——白亦清认定他会死。

安又宁听明白了,他惨笑一声:“不过是条烂命,你想要便拿去。”

“只是,”安又宁抬眼道,“你接近阿昙,是想害他吗?”

“你到现在竟还担心谢昙?”白亦清诧异,眯眼道,“你真是天真又愚蠢的让我都觉得可怜起来了。”

白亦清道:“你真以为谢昙对你是什么真心?”

“这世上竟有如你这般愚蠢又糊涂之人,”白亦清语气带着讥讽的怜悯,“他对你,不过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

安又宁:“你说什么?”

白亦清道:“谢昙曾亲口说过,年少之时他便厌弃于你,奈何你紧追不放,他没有办法。后来你虽救了他,但他还是无法对你动心,你的死心塌地,于他而言皆是负担,亦都成了他利用你的筹码,难道你感觉不出来吗?”

安又宁声音发颤:“我、我不信……”

白亦清却打断他道:“你们欢爱之时,可曾真正赤.裸相待,肌肤相贴?行至畅意之时,他可曾紧紧按着你的腰唤过你的名字?”

谢昙每次……就算再情难自抑,也都只是脱了双手手衣,拿手指细细抚摸于他。

安又宁脑子发懵:“他,他是……”

白亦清轻笑出声:“我知道,他是洁癖,可他对我就会。”

安又宁呆滞:“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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