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莺三(二)5(1 / 2)

时间又过了不短。好在陈林反骨是长出来了,凭他这股劲儿就是不走常规路,非得试试。陈林决定捡起初中时发现的另一个爱好:写作。这是他第二次树立的理想,做了很多练习,只有几个要好的朋友知道。陈林这人虽然喜欢跟教条对着干,但出乎意料地不喜欢声张。他像一颗暗中发芽的种子,决定这次要让自己长成树。

但陈林还是把它讲给了母亲,他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渴望来自母亲的依恋。他给母亲看了样稿,他知道这种想法对陈父来说太过离奇,便要母亲帮他保守秘密。但陈母很快就拿着陈林的理想东扯西扯,这个人问一下,那个人问一下。陈母喜欢聊天,陈林知道,陈母嘴巴不严,陈林也知道。他只是不知道陈母会那样快。她央询着别人的案例,打听别人有什么结果,再讲给陈林听,以佐证自己做了多少功课,在了解自己孩子的路上多么用力。

可是陈林不希望这样。

他真的不希望。

不要向人群透露我的渴求,我只想安静地成长。

求你了。

他只希望陈母能遵守保密的请求。但显然,轻而易举地破碎了。

昨天陈林在洗手间的时候听完了一段争吵,是陈庆的质问,说他陈林什么打算都没有一天就在家里不是废物是什么。陈母不假思索立即就反驳说,你怎么知道没打算人家准备写书。然后不出意料地,听到了一阵哄笑,然后是更加严厉的嘲讽。

陈父说,写书能有什么出息,想一出是一出的,写得出来吗,养得活自己吗。

然后是陈庆变本加厉的反咬。陈林觉得自己像条疯狗,陈庆也是。可能这是叔侄俩之间除了酸瓜汤外唯一的共同点。

其他的话陈林记不清了。

他理解这是陈母了解事情的方式,她人生的大半都是这样度过的,一时半会顺从习性难免疏忽;他理解陈母想要表达出的向他靠近的努力,跟不上孩子思绪的父母总会恐慌;他也理解陈母不假思索是出于对他的辩护,自己的孩子怎么能放任别人诋毁。

他只是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如此渴求母亲。

陈林感觉胃里有点痉挛。

是他选的,是他自己要告诉妈妈。

就像是他自己没能坚持心爱的画。

陈林之所以痛苦,是因为好不容易找来支撑自己的东西遭到了父亲带头的践踏。陈林家的长一辈总觉得能吃饭能喝水能睁眼活着就行,但陈林长大后好像从来就没有多强烈的活着的**。

这缺失来自他情感的一部分,陈父的工作是轮岗的,经常隔段时间才回家,回来也说不了几句话;陈母虽然开着店一直在带他,但陈母的关心大多数时候都在成绩分数上,没人在乎这个小孩的内心世界。更可悲的是那个时间段网络还不发达,陈母开店之前当过一段时间的老师,保持着传统的观念,唯老师是瞻,只要起了冲突,根本不会听陈林的解释。并且因为陈林总是毛手毛脚,家里什么东西坏了便都怪在陈林头上,一部分确实是他弄坏的,但不是的部分他也百口难辨。

说什么都没用,陈林逐渐学会了沉默。但是父亲的批判永远不会迟到,陈父出了陈林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这是他应有的权力。他贬低陈林的人格,碾压陈林的自尊,抨击陈林的理想。这是除了稀薄的爱之外组成陈林人生的重要部分,都被他一一击碎。

这一天也让陈林意识到,好像父亲,亲人,他们喜欢的都只是陈林身上的这份血缘,这层关系,这是他们施舍爱的钥匙。而不是陈林的个体,不是他独立的灵魂。

他知道自己不是陈父骄傲的孩子。

这些类似的事情穿插在陈林人生的前二十几年,他仅仅活过的二十几年。这些事件的累积让陈林有遗弃感,让他从小时候就懵懂地觉得,自己不重要。

陈林对自己生命的意义是模糊的,双亲爱的缺乏让他难以锚定自己在世界上的位置,迷茫时没有什么来自父母的东西能把他细细地牵住,他感觉自己像漂在水上,好似陈父断掉的渔线。

他们的爱没有支撑他渴求生命。而陈林自己寻找的支点又要被他们驱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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