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浴血池16(1 / 2)

何清敛并未因这场家宴闹剧而心情烦闷,他本就与父亲没有什么感情,对于家庭所施加的枷锁愈发想要挣脱。很奇怪,当厉舟说了他是自己的后路后,他便觉得前路也不再晦暗,无论要往何处走、将要面对什么,都不再畏缩。

依仗着别人,好似自己也强大了起来,他并不想这样。唯有自身强大,才能拥有无所畏惧的底气。自出生伊始,至入土化尘,永远不会离弃他的,只有他本人而已。

二十年来,最让他痛苦的,是他无法去做自己,始终只是个傀儡和摆设。

醴陵山是个好去处,厉舟也很好,可是留在这里,无所作为没有长进,他就只是一只漂亮金笼里的鸟。他想做金笼本身,他不想当鸟。

两只笼子,层层嵌套,到底谁能罩在最外面,答案可想而知,何清敛妄图将这一切颠倒。他在彻夜不眠地修仙过后,总是如此想。

厉舟看着他起步,修为渐涨,并未多说什么,最多不过提几句此地魔气如此充裕,修魔要省事得多,舍近求远,也不知道他为的是什么。

比起厉舟,林察可能更难对付,何清敛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已然获悉体内有灵根一事,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已经开始修炼,于是对他疏远了许多,他却时常给何清敛去信,偶尔还会来山底与他见上一面,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因他之前给何清敛解过围,何清敛对他存着几分对长辈的敬意,故而一来二去,也一直保持着往来。何清敛想过问他到底有什么企图,却屡屡作罢,心想:难得糊涂。

直到某一日,何清敛在皑皑白雪之中挖出了他。林察气若游丝、命悬一线,意识不清地给何清敛去讯,说出的话听都听不清楚。何清敛好不容易把人找到,将他扶到肩上,心中挣扎了一番。归一门骗他没有灵根、无法修炼,分明是因为某种原因忌惮着他、提防着他。林察也怀疑他,有事不跟他说清楚,也不追问,更说明两人没有什么情谊可言。

为什么受伤快死了,还要来他这里呢?醴陵山是林察该来的地方吗?

“为什么选择给我传讯?”何清敛轻声问他,林察的脑袋垂了下去,没有说出何清敛想要的答案,他的手却依然放在了对方的腹前,为其输入灵气。

这个人厉舟当然不会救,也不能让厉舟救。体内灵气几乎耗尽,他生起一堆火,将林察被雪水浸湿的衣服烤干。林察醒来后,未说明受伤的原因,只说:“我与太阴宗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何清敛问:“归一门和太阴宗同是仙门,为何会结仇?”

林察不答。

“我救不了你,你的伤太重了,我为你找匹快马,你得尽快回到归一门。”

“归一门的长老都已故去,我是门派中修为最高的弟子,回去恐怕也回天乏术。”

“那我……”

“我来醴陵山,是来寻一种药的,”林察始终没有去看他,眼神落在覆着厚厚雪层的石头上,手有些打颤,他似乎在犹豫,却又似乎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这些话说给何清敛听,“这药定能救我一命。”

何清敛追问:“什么药?”

他说:“拒霜花。”

何清敛有些疑惑地回首望去,蹙着眉,缓缓摇头:“山上现在没有任何花,草木都已经枯了。”

林察说:“拒霜树永远都不会干枯的,血池在一旁滋养着它。”

血池?牧秋明不就是厉舟从血池中带出来的吗?想到牧秋明,他又忆起了牧秋明说她向自己求一双眼睛的事情。在他的金像前作出的祷告,为何会出现在厉舟的血池里?

何清敛后知后觉地生出了疑惑与不解。

良久,他才向林察伸出手,揽住腰,将其一把扛在了肩上。在山下的医馆,他叮嘱大夫:“给他用最好的药。”

大夫说:“最多不过延缓几日,早点为他准备后事吧。”

何清敛说:“好。”

已算是仁至义尽,何清敛不明白胸中的巨石为何迟迟不愿落下。拒霜花、血池、牧秋明、林察……这些萦绕心中,无法排遣,他拿出修仙的书,下意识地就在看疗伤的章节,默默运功,反应过来后他轻叹一声,合上了书页。

他将牧秋明的事情与厉舟细细说来,厉舟看着他似笑非笑,只说:“不可能,血池里的欲念,只流向魔族首领。人在走投无路时,求天告地皆有可能,你怎么断定她只向你求过眼睛?”

“要试试吗?”何清敛说,“再在血池里找一个人,问清楚。”

厉舟说:“跟我来。”

血池是魔域中的禁地,魔族的每任统领,都必须在血池中沐浴后再坐上王座,从此成为恶欲的流向,别说何清敛是半人半魔,就算他是纯粹的魔族,血池都不会与他有任何联系。

厉舟朝空中随意地伸出手,呈推门之态,便真的有重门被推开的轰隆声响彻大殿,地面剧颤,灰尘乱扬,一线白光照出,门的形态渐渐显露,凭空撕开了魔域的一角,揭开另一个世界。

何清敛的手腕被厉舟抓住,往前迈步,白光被切割成无数的碎片,向外飘散,郁郁葱葱的参天古树与低矮灌木像只巨兽,将来人吞入腹中,这里好像夏日的傍晚,植物密集而富有生机,却有些暗,看不见日光。走着走着,脚下渐渐没有了坚硬的地面,路越来越烂,泥越来越软。“是流土。”厉舟抱住何清敛的腰,让他的脚略微抬起悬空,自己稳稳当当地走在上面,泥土就从他的鞋上流过,发出黏腻的声音。

何清敛按住他腰上的手,说:“我可以腾空。”

“你想在魔域腾空?”厉舟笑了笑,又温柔地说,“那还得再练练,我等你。”

魔气铺天盖地,何清敛渐渐觉得有些不舒服,不再覆住厉舟的手,手臂枕在对方肩上借着力,他觉得自己腹部胀满,这里的空气猛然间变得好闻起来,往他腹中聚集。

“想长出魔丹吗?”厉舟问他。

何清敛摇了摇头。

“屏气,”厉舟教他,“否则等一会儿怕就要到魔丹一重境了。”

何清敛望向四周,见已过流土之地便双脚落地,眼神停在不远处的血池石沿上,往旁一看,看到了一棵与周遭的树全然不同的高木。

为什么这么容易?为什么他想来厉舟就带他来?这个大魔头就不怕他想探寻的不止是血池和自己的联系,还惦记着拒霜吗?

何清敛看向厉舟,见他走到血池边,将手伸了下去,黑红的血将指根染色,又连成线,缓缓淌下。他说:“何清敛,过来。”

厉舟将手指弯向掌心,点涂在上,又缓缓张开五指,前方映出了一个模糊的影像。

“我想……想求个儿子,我想儿子快想疯了,我们刘家可不能绝后啊。”一个中年男子跪在地上,双手贴地,口中念念有词。

谁会向魔族首领求子啊?太荒唐了。厉舟把影像挥开,手刚想再度伸入池中,却突然在水面上顿住。那段影像在消散之际,男子抬起头,他看到画面的边角露出了一点金色。

厉舟的脸骤然垮下,盯着血池,眼神渐渐凌厉起来。

何清敛自然也看到了那个一闪而过的像是金像底座一般的东西,疑惑地出声。

厉舟说:“原来您在他们心中,还是送子观音。”

“一派胡言,我可不行。”何清敛有些气恼。

“我也做不到。”厉舟回道。

“再找一个看看,”何清敛上前,血池倒映出他的脸,他有些急切地说,“找一个能够实现的愿望,把人带出来仔细问问。”

“何清敛,你可以当菩萨,但这里可不是菩萨庙。”厉舟将手收回,声音和表情都无比冷漠。岂料何清敛直接按住他的手,将五指压了下去,抬起脸时还冲他笑。

他反过来把何清敛的手攥住,在血水中过招,何清敛挣脱开来,扬臂将他的手也抬了起来,溅出一滩血水在池外。何清敛显然有些疑惑,并不是存心想跟他打斗,忍不住问道:“你在干什么?”

“你究竟是谁?”厉舟不答反问,手指微微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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