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母妃（下）58（2 / 2）
这丫头机灵得很，心思也快，“还能去哪对峙？找你爹对峙，他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他不会不记得，就算不记得，生养皇子并非小事，皇宫的史官也一定会有记载，真相永远不会因为时间的长久而改变，就看你愿不愿意去面对。”
平常看她吊儿郎当，一副不正经的样子，现在她对这件事比谁都上心，荣雪清是绝不允许让外人说离天城是一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人。
自己的童年已经很不幸了，她是真的不希望离天城回忆起自己的童年也是一片灰暗，最起码让他回忆起来，他能知道自己的母亲为了他付出了多少，是多么的爱他。
她也是苦命人，但却看不得世间他人的疾苦。
荣雪清拉着他的手就往府外跑，离天城并没有抗拒，因为这些年过去了他也想知道真相，还有一层原因是她所想做的事自己不会逆着她来。
“荣雪清”这三个字可能就是他永远不可抗拒的命令。
马还拴在府门外，离天城先将她抱上马背，随后自己越上骏马，在一声“驾”下他们奔入皇宫。
虽然夜已深，但离怀世还并未睡，他还在御书房看书，一天的奏折放在一边丝毫未动。
荣雪清和离天城站在门口，他将四周的士兵遣散，荣雪清轻声问：“如果禧皇贵妃真的是你母亲，你会原谅她与你分离的那十年吗？”
他没有思考，直接回答，“我不会原谅我自己。”
“我们进去吧！”
离天城点了个头，勇敢的踏出了这一步，离怀世见有人进来，合上了书，“何人？为何闯入御书房？”
刚刚的荣雪清还一副善良的模样，才一见到离怀世瞬间变得乖张，“哎呀！荣初瑶参见圣上。”
离天城并未有所动，就是死死瞪着龙椅上的那个人，离怀世被看的有点心慌，但他也不敢拿离天城怎么样，只好先回复荣雪清的话，“这么晚了穆清公主和京城王来次有什么事吗？”
她一脸坏笑，“不为别的，就是简单和你聊聊，最近禧皇贵妃重病和我说了点事。”
听到这离怀世脸色有变，但又在刻意压制，看来他没有忘，荣雪清没再卖关子直接开门见山，主要是禧皇贵妃不一定能撑得住了。
“离天城的生母到底是最开始的皇后，还是禧皇贵妃？”
离怀世眼看瞒不住了，咽下口水，“看来你们是知道了，禧皇贵妃身为常在的时候有了朕的第五个儿子，但因为地位太低，孩子出生后就交给了当时的皇后扶养。”
真相大白了，离天城是谁的儿子，爹讲清楚了。
此刻离天城攥紧了双拳，眼中早已起了杀意，他恨自己，也恨眼前这个男人。
恨自己这么晚了才知道真相，恨自己身为儿子从未尽过孝道，恨自己误会了母亲这么多年。
自责与愤怒充斥着他的内心，他也恨那个男人，若不是他下令，他们母子不会分离数十年，更不会有接下来那么多的误会。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心里的怒火，一句话没说转身离开，荣雪清指着离怀世笑了笑，“你摊上事了，你摊上大事了，以后的日子祝你好运。”
得罪离天城哪还会有好运，晚上睡觉一个眼睛站岗，一个眼睛放哨吧！
皇家本来情义就浅薄，甚至是微乎其微，现在好了没有情义了，伦狼心狗肺谁都是那块料，在这个天下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
那两人重新驾马，一路直奔南絮宫，这一路上荣雪清没有说一句话，两人都很安静，离天城此时心里只有说不尽的愧疚与懊悔。
快马加鞭十几分钟后两人到了地方，禧皇贵妃就躺在重锦殿内。
他站在宫门口一时之间不敢进去，不知自己有何颜面见母亲，这么多年自己是如何待她的，心里清楚得很，现在他只觉得满满的负罪感。
荣雪清清楚他对以前的事过意不去，于是拉起他的手说：“别慌，她没有责怪过你，最后尽尽孝吧！她很想你，很想见你。”
离天城就在她的陪伴下踏入宫门，左脚刚进去，南絮宫的宫女就大声喊：“京城王殿下来啦！穆清公主带京城王殿下来啦！”
这时竹烟从重锦殿里跑出，见到离天城的那一刻直接就跪下了，“殿下！您可算来了，您快去看看娘娘吧！娘娘很是想念您。”
荣雪清拉着他直接就进了屋，禧皇贵妃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丝毫血色。
荣雪清松开离天城直接跪在床边，拉起她的手，哽咽道：“娘娘，娘娘，你醒醒，你不是想儿子了嘛！离天城我给你带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他来了。”
这时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球已经浑浊，缓缓扭过头，当她看见离天城的那一刻豆大般的泪珠从眼角滚落，伸出颤抖的手，“我的儿，我的儿呀！娘可算见到你了，儿。”
见到这副场面荣雪清忍不住落泪，她看着离天城说：“还站着做什么？你娘叫你呢！”
他看着床上那个病怏怏的女人，突然双膝落地，“母亲！儿子不孝，对不起母亲。”说罢便叩首重磕。
禧皇贵妃已经哭的全身发抖，伸出手想去触碰儿子的脸，离天城马上靠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拉住母亲的手，她哭着说：“我的儿，这些年你受苦了，娘对不起你呀！”
这次离天城哽咽了，摇摇头，“是儿子不孝，误会母亲多年，让母亲受苦了，都是我的错，母亲。”
“是为娘当初没有能力保护好你，不然我们母子哪会分离，娘没用，娘没用。”
离天城一个劲的摇头，禧皇贵妃是真的很爱自己的孩子，为了孩子不惜伤天害理，荣雪清见了也为之动容，可惜……可惜……
禧皇贵妃哭着看向了荣雪清，“雪清，别忘了拜托你的事，替我照顾好他。”
她哭着点点头，“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他，不惜一切代价……您放心。”
禧皇贵妃看着眼前这两个孩子，她突然将荣雪清的手放到了离天城的手里，“儿啊儿啊，娘帮你看过了，雪清是个好姑娘，也是真心喜欢你，莫负了人家，好好待她。”
转头又对荣雪清说道：“雪清啊！离天城这孩子人很好，就是常年在战场上不太精通人情世故，但他本性并不坏，他杀敌但从不伤害无辜人，你不要像百姓那样误会他。”
也不知为何说着说着她就哭了，荣雪清擦了擦眼泪，“我都清楚，他不是坏人，我不会误会他。”
“他这孩子不善言辞，就算你误会他什么，也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性格，你千万别和他计较，你若是真的气不过就打他两下。”
“没事没事，我了解他，我不会和他计较。”
一生的牵挂，禧皇贵妃擦掉眼泪，看向了屋外漆黑一片的深宫，争来斗去一辈子过去，她深深呼出一口气，“雪清，给我画个妆好吗？我想给自己打扮的像刚入宫那样漂亮。”
“好，我给您打扮，一定是最好看的。”
荣雪清和离天城一起扶起她，从床到梳妆台一共才几步路，可他们走了好久。
当禧皇贵妃坐到梳妆台前，她已经看不清镜中的自己，只有一个淡淡的轮廓。
荣雪清开始为她上妆，房间里十分压抑，这时禧皇贵妃说话了，“雪清啊，雪清啊。”
“在呢！”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这个孩子，但我的时间快到头了，陪不了你们喽！你最后再叫我一声母亲吧！”
荣雪清紧紧握着她的手，曾经有多少人离开过自己，又有多少人死在自己手里，现在她是真的舍不得禧皇贵妃离开，这是她刚得到不久的一点爱。
“母……母亲。”
“哎！”
禧皇贵妃将离天城的手和荣雪清的手放在一起，紧紧的握着，这是未来婆婆钦定的儿媳妇，离开之前最后为儿子办的重要事。
荣雪清继续为她化妆，十分钟过去了，禧皇贵妃不知怎么突然站了起来，眼神涣散看着一支燃烧的烛火，在她的眼里那支烛火是一个女人的身影，她轻蔑的笑了一下。
“呦！陆潮阳接本宫来啦！哼！你这辈子都没斗过本宫，你以为现在本宫还会怕你？走，我们好好叙叙旧。”
说罢一阵清风吹进了殿内，面对的那支烛火啪的一下熄灭了，禧皇贵妃同时闭上了双眼，倒在了荣雪清的怀里，走的时候很安详，脸上还挂有一抹淡淡的笑容。
儿子回来了，她也没什么牵挂得了。
“母亲！”
“皇贵妃娘娘！娘娘！”
离天城与荣雪清也清楚，结束了，就让禧皇贵妃随仙鹤去西方极乐世界享福吧！
荣雪清紧紧的抱着曾经的那份母爱，哭的已经泣不成声，离天城此刻也想哭泣，可他还有重要的事，自己不能像荣雪清那样毫无顾忌的哭。
他颤抖着身子缓缓站起，走到门口对阶下的宫女，奴才，士兵，声音沙哑的讲道：“禧皇贵妃，薨。”
瞬间阶下哭声一片，竹烟直接就哭昏了过去，此刻的月光像盐粒一样苍白，深宫之中又送走一人。
离怀世那边很快也得到消息，终归是君妾一场，下了一道圣旨：禧皇贵妃，安氏，生前品行端庄，贤良淑德，协理六宫有功，追封为皇后，谥号“孝纯德”，入帝陵，其生前皇子入嫡系，封储君太子之位。
今后离天城便是正统皇后的儿子，不再是庶子而是嫡皇子，储君便是皇位的继承者。
这应该是离怀世为了弥补之前让离天城与其母亲分离之苦，皇子和太子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也是怕自己儿子因此闹事，所以才提早立储君位。
说白了皇帝老儿的意思就是，你爹我都把皇位继承者的位子给你了，你就别起兵篡位了。
安抚儿子的情绪，但这对离天城好像不太管用，有没有储君这个位子，他也是权势滔天，权倾朝野，离怀世的圣旨顶多算是个官方认证。
第二天次日清晨，齐汉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湿漉漉的，屋外也不在有鸟鸣，整个环境压抑的很。
荣雪清与离天城身着丧服，他跪在灵牌前，荣雪清则是为孝纯德皇后操办后事，她没有打扰离天城，就让他好好陪陪母亲吧！把未尽的孝最后在孝敬孝敬。
虽然他不哭，但荣雪清知道他比谁都难受，比谁都心碎，现在只是表面坚强，实际早已脆弱不堪。
守孝七日离天城除了喝水就是日日夜夜的跪着，跪着忏悔，跪着赎罪。
荣雪清则是每日以泪洗面，早中晚对着灵牌磕三个响头，然后哭着打理琐事，七天里几乎没有休息过，也从未说过半句累，她好像真的把孝纯德皇后当做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