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1(1 / 2)

六月暑气冲天,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嘶鸣着,间或伴随有“咔嚓”的脆响。

林淮安随意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稍稍喘过口气,拾过脚边另一块粗长的木柴放在宽大的木桩上,接着利落地轮动斧子。

锋利的刀刃劈在木柴上,咔嚓一声,木柴断裂开分成两半,溅起的木屑掉落在木桩上,肉眼可见其上横陈的道道痕迹。

他将那两半木柴扔到一边,转而又捡过一根,重复动作。

脆响声在这间普普通通的农家小院中不断响起,院落不大,用木篱笆做墙,又勉强围出个门来。

院中很空,可以说是一穷二白,家徒四壁,一眼便可扫尽院中的一切.

拢共也就两间屋子,并一个砖土垒出来的灶台,下雨天还需要拿竹棚挡住,才能不让灶台淋雨熄灭。

没有养牲畜,或者说是没有多余的银钱来养。

正适时知了声还在喧嚣,劈砍声已然停止。

林淮安扔开新劈开的两段木柴,持着斧子走到离得不远的木桌旁,松开手将斧子搁置在桌上,转而端起上面掉了颜色,又缺了个口的瓷碗,里面盛着清水。

是山泉水,原先是冰凉的,但在烈日下暴晒了许久早已变得温热起来。

他兜头灌下,喉头耸动,因喝得太快,不少水珠沿着唇角溢出,滑至下颌,晶莹闪动后没入大片皙白的肌肤中。

他皮肤很白,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是如软玉般的莹润,露出的颈项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泛起淡淡的烟粉色,是热出来的,仿佛夏日傍晚天边涌现出的烟霞。

林淮安囫囵擦掉唇上的水渍,还待继续干活,抬起头时隔着篱笆就见不远处的土路上走来两个人,一男一女。

上了年纪的女子一身丁香色的衫裙,唇边有颗硕大的痣,扭动着肥硕的腰肢,手中一方帕子甩来扇去,时不时拭去额上的汗水,嘴中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她身旁跟着个年纪颇大的男子,晒得黝黑,佝偻着身子,偏头跟那女子说话,嘴角咧出些笑意。

林淮安只瞧过一眼就没了兴趣,提起斧子又开始干跟刚才一样的事情。

不多时,木门被人推开,带来“吱呀”响声,而后在泼天的喧杂中传来阵男子的唤声。

“安儿快点给张娘子倒碗水。”

林淮安皱眉,叹出口气后放下了斧头,转身往灶台旁走去。

他走得缓慢,姿势也怪异,左脚先迈动,右脚踉跄跟上,身体重心微微向□□斜,走起来一跛一跛的。

仔细看去,才发现是他的右脚出了问题。

几年前,林淮安上山砍柴,捆绑那些未经收拾的干柴时,不知从哪儿冒出条长虫,在他未注意的时候,对着小腿就是一口。

感觉到疼的那会,他只看见一抹鲜艳的颜色在眼前闪过,之后嘶溜一下就滑入了山林中再寻不到其踪影。

毒素蔓延的很快,几乎是疼痛转过的瞬间人就倒在地上,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好在他命大,路过的猎户认识他将他送到了村中唯一的一家医馆中,他勉强保住了命,但腿却救不回来了。

被咬得那处肿成深紫色,比另一只小腿要粗上一圈,走路也因此受到影响,慢慢变成了个跛子。

那边的二人还在说着话,声音要多大就有多大,恨不得要让这村中的人都听见。

“哎呦,林老爹,他这次要是再不同意,以后这事我可就不帮忙了。”

“可别,张娘子消消火气,你也知道安儿他从前不这样的,就是…”说到这里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谁听见,“就是跛了以后才这样的。”

但林淮安听得一清二楚,他脸上没什么变化,面色如常地俯身拿起水缸中的木瓢,盛出碗水后走到二人坐着的桌边。

放下碗时却重重磕出一声,碗中的水也洒出来不少,洇入饱经风霜的木桌中,转瞬又消失不见,像极了流露而出的怒火。

二人皆是一顿,面面相觑,没再继续说话。

林淮安垂着头转身即走,却又被人喊住,“过来,你给我坐下。”

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他收紧五指,又缓缓松开,旋身在木凳上坐下,却不肯抬头。

目光落在用来垫桌角的那几本书上,已经落了厚厚的灰尘,依稀能看出封皮上写着“论语”二字。

张娘子从袖中掏出个小册子,搁在桌上慢慢展开,涂得朱红的唇张得老大,带动黑痣跟着晃悠,“来来来,娘子我啊,为了你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粗圆的手指点中其中一张纸页,“瞧这个,年方二十有三,虽说比你要大上三岁,但俗话说的好,女大三抱金砖。”

“何况她家中有鸡有田,还有辆牛车,人家不嫌弃你是个…咳,就是对你很满意,淮安啊,你觉得呢?”

林老爹不识字,也不去看那纸上写着的东西,只听着她的话连连点头,“这个好啊,我儿要是娶了她,以后就不愁吃食了,还能做牛车去临州城,也不用走着去了,挺好挺好。”

被问及的林淮安还在盯着那叠书本,嘴中无声念出上面写着的字—论语。

林老爹重重一拍他的后背,不满道:“干嘛呢?张娘子问你话呢。”

林淮安木然抬起头,扫一眼桌上那小册子,每一页都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每一次见她,这册子的页数就会多上许多,装载了无数男子女子的生平。

写着林淮安的那一页也夹在里面,已不知道给多少人看过了。

他唇瓣轻动,声线清朗,又带着些冷意,“不喜欢。”

“这这这,这条件多好啊。”张娘子急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她将小册子移至林淮安的眼前,手指点动,“她对你极中意,之前遥遥见过你一面,还说若是你娶她的话,她可以将牛车送给林老爹。”

不得不说林淮安确实有能够让人见上一面就心动的本事,因他生了副极好的相貌,一双含情的桃花眼,随便眨个眼都好似在眉目传情一般。

单看容貌不像是该在小山村中劈柴的农夫,倒更像是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家公子。

他腿还未跛的时候,前来为他说媒的人更多。

那时他还在学堂读书,课业做得好,深得夫子的喜欢,直言他有考中状元的潜质,还把家中的藏书送了几册给林淮安。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