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六、白羽金羁17(2 / 2)

谢徵自是不甘落了下风,话音方落时便也霍然张弓搭箭。

天边霞光渐隐,而场中两点极亮的银光先后嗖嗖地划出雪色的痕迹,如暗夜惊电又如绝塞银蛇,倏忽间便已直直没入靶心。

“长缨这一箭偏了半寸,”谢徵抬眼遥望,忽地便迎风而笑,回首调侃道,“何况你所用的尚是军中最轻的弓箭——这一局便算作是你输了,可有异议?”

“甘拜下风。”谢长缨亦是戏谑笑道,“以往绣衣使中毕竟从不修习这些,我便是输了,也算不得多么丢人呀……”

“罢了,横竖你皆是有理可依,我可辩不过。”谢徵轻轻挑眉,未有不悦,反倒是策动缰绳再次转入了道中,“那么,再比上两三箭?”

“自是乐意奉陪。”

二人又是先后入场挽弓比试,三四箭后倒也并未拉开太多差距,只不过仍是谢长缨稍逊一筹。

“以你操练骑射的时日看来,却也是相当不错了。”谢徵引马与谢长缨缓缓行至马棚外时,不紧不慢地翻身下马,笑道,“听闻昔年长缨抓周时恰是抓了本兵书,如今看来,倒也算是应验。”

“堂兄怎的还拿此事来取笑我?”谢长缨亦是轻快地跳下马来,“那是兵书,又非弓箭。”

“终归都是军中之物,算来也差不得许多。”

“如何便‘差不得许多’了?”谢长缨紧随着谢徵将马拴好,笑意忽而便好似有些许渺远,“那时父亲见了虽是欣然,终究因为北疆军中不可缺了主事之人,只断断续续地乘着回京述职的时候教过我三五篇罢了——更多的么,却都是直至我如今随堂兄到了并州,方才于书斋中大致读过。”

“能够读完那些已非寻常,我有时在想……”谢徵将一应物事收拾妥当后,便取过一盏灯笼点亮,与谢长缨一同步入了御射场中,口中话锋却是蓦地含笑一转,“我虽并未看过太多诗集,却也知道一句‘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此刻恰是闲暇,不知长缨兴致如何?”

谢长缨略一抬眼,见那残霞自胭脂色渐渐凝为夜紫,而另一边弦月于东山之上排云而出,静谧牙白的光映得零散的星子也黯然失色,便颔首笑着以前人之语应允道:“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

二人便也乘着此刻闲暇漫无目的地离了御射场,于府中秉烛信步而游。而片刻的静默过后,仍旧是谢长缨当先开了口:“堂兄方才是想到了什么?”

“我只是忽而觉得……”谢徵轻叹一声,也不隐瞒,低声道,“倘若不曾有过平康十七年末的那一场变故,你或许未必会逊于商羽堂兄。”

“这等‘倘若’之事,又有何人能说得清呢?”谢长缨不由得微微阖了阖眼,倒也是答得坦坦荡荡毫无避讳,“除却剑术,如今的我尚且未必能在别处胜过当年的商羽兄长。而若无变故,或许我更不会勤加修习这些。”

“你这番话说得……”谢徵无奈地摇了摇头,正待再与她闲谈时,却忽见府中仆从急匆匆地打着灯迎面跑来,不由得神色一凝,扬声道,“何事如此慌张?”

“公子,四小姐。”那仆从见得二人,倒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站定后微微俯首,恭敬地答道,“南边刚传来的消息,蜀中之地因梁、益二州的氐、羌二族之人起兵作乱,无力再调粮支援司、并二州。想必齐郡守在今夜或是明日,便当召集郡府僚属并世家家主们共同议事了。”

谢徵与谢长缨不觉沉沉地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的眸中皆是见到了分明的凝重。

唯有那一弯幽怨的月仍旧播撒着清透的月光。

——

永定初,朝廷符下秦、雍州,使召还流民入蜀者。时流民布在梁、益,为人佣力,闻州郡逼遣,人人愁怨,不知所为;且水潦方盛,年谷未登,无以为行资。

八月,梁州别驾李氏为梁州牧说逼移利害,欲宽流民一年,州牧不从。且州牧性贪暴,欲杀流民首领,取其资货,又移书梓潼郡守,于诸要施关,搜索宝货。

时有汶山羌并巴氐相与谋曰:“州牧贪而无断,日复一日,吾属将为所虏矣!宜为决计。”至八月末,羌、氐乃于广汉反。

后世或考而有言曰,天下异族并起之乱,实发于蜀地也。

——《十二国春秋·前宁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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