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少年如竹1(1 / 2)

清河十年,扬州沉勾湾,月色如洗。

月光斑驳的洹水河上飘荡着一只小竹叶船,船上躺着一位十来岁的少年,他双眼微睐,口中衔一根狗尾巴草,翘着二郎腿,俊朗的面孔带着些懒倦。

阿月最喜欢半夜三更躺在小船上停着洹水清淌的流水声,带着远处若有若无的蝉鸣,这是他心头最动听的乐曲,远远抵得过娘亲的唠叨,爹爹的训斥。

小小的少年长叹一声,人云少年不知愁滋味,可谁又不是从小孩子的愁苦中长大的呢?

突然,惊空划过一声女人惨烈的尖叫,在这凄冷的月夜中那样的刺耳,阿月立刻从自己的世界中惊醒,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里是扬州人人向往的地方,代表了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无上尊荣,也是他最最厌恶的地方,漪月宫,阿月出生和长大的地方。

阿月的身子颤栗起来,他立即将小船停靠岸,向漪月宫飞奔,但无法消解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洹水距离漪月宫很近,少年步伐快的要飞起,很快就到了。

这是他的家,繁华的院落,无数的奴仆,可是此时大家全部忙作一团,没有人关心他们的公子。

阿月拉住一个嬷嬷问:“发生什么事了?”

“公子,好像是宫主那边出事了,具体老奴也不得而知。”

阿月大脑突然一片空白,身子却向大伯住处跑去,大伯一家和恂月一家是漪月宫的主人,而大伯才刚刚接任宫主一位月余,他是整个扬州和漪月宫的爱戴的宫主,他不能出事啊。

大伯的住处梢月楼此时却一片死寂,正堂灯火通明,几个家丁在把守。

阿月忐忑不安的走了进去,走到内厅,看见娘亲倚在门口拭泪,他紧紧握住母亲的手,看见内厅内的景象,茶几翻倒,汤勺汤碗摔得粉碎,大伯和伯母倒在血泊之中,已经没有了气息。

爹爹安静的站在尸体旁,一个小厮慌张赶来:“二老爷,大公子和大小姐也……跟着宫主去了……”

没有人讲话,就连母亲也是默默垂泪,空气中的血腥味道越来越浓,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爹爹的脸色像黑夜里的鬼魅一样飘忽不定。

这年,阿月十一岁,漪月宫新任宫主一家暴毙,死因不得而知。

处理完大伯一家的后事后,爹爹孟致英接任漪月宫宫主一位,阿月身为长子,毫无意外的成为了继承人。

小小的年纪,压力却大大。

——正文——

清河十六年,扬州漪月宫梢月楼。

夫人郑氏在正堂前来回踱步,手里攥着绢子,嘴里喋喋不休,“卯时三刻了,阿月是还没醒来吗?”说罢悄悄瞥一眼正堂当中坐的宫主,他脸上已经有了愠色,眉间已经拧成一个“川”字。

郑夫人心里“咯噔”一下,为儿子捏了一把汗。

座下的二公子孟恂明起身,对宫主恭谨道:“爹爹,我去叫一下大哥吧。”

宫主孟致英缓缓端起茶杯,冷笑一声,“不用,我要看看这孽子有多猖狂,如今长大了越来越不把爹娘放在眼里了。”

郑夫人忙赔笑道:“老爷莫要生气,阿月从小不规矩惯了,是该教训,但他没有坏心眼儿您是知道的。”

“你还在为他辩解,他都十七岁了,我十七岁的时候都跟着老宫主上战场杀敌了,他呢,只知道不务正业好逸恶劳,我看这就跟你从小宠溺脱不了干系!”孟致英猛拍了一下桌子,怒斥。

郑夫人脸上的笑容一僵,绢子一甩端庄坐下了,“老爷这锅甩得真是潇洒,合着阿月从小就是被我一个人惯着的?且不说老宫主是怎么把他当心肝儿疼了,就老爷您不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手里怕摔着,如今阿月恣意一点儿倒都成我的错了,哎呦你们谁给我评评理啊。”说罢便低头拭泪。

奴仆们忙上来劝,又乱成一锅粥。

孟致英揉着眉心,长叹一声,“家门不幸啊。”

二公子孟恂明看着爹爹和郑氏,心里再不自然也得劝着,“爹爹,家母,或许大哥是被什么事儿耽搁了,您二位别气坏了身子。”

他的声音温软纯净,让人听了很舒服,可是并没有缓和眼下的气氛,郑夫人抬起眼冷笑,“我和老爷议事,轮不到你这个庶子插嘴,真是不懂规矩。”

孟恂明皱了一下眉头,拳头攥紧了,但还是微微一笑,正要讲话时,堂门外传来了清朗似水滴银盆的少年音,“大老远就听见娘亲训老二,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经常动肝火,老得快!”

这声音由远及近,很快门口出现一个少年,身子清挺如刚长成的翠竹,他健步如飞,长腿一迈过门槛就奔向郑夫人,见郑夫人眼角含泪,啧啧道:“谁本事这么大惹哭我娘了?老二是你吗?”

孟恂明一愣,赶紧摇头。

郑夫人忙收起眼泪,轻声嗔道:“没规矩,快向你爹爹问安。”

少年抓抓脑袋,扭头看向孟致英,嘴角咧得很大,“爹爹醒得好早!精神好足!看爹爹面有愠色,想必是和我娘斗嘴斗输了?”

孟致英拍一下桌子,怒气冲冲,“胡闹!”

整个屋子里的奴仆都忍不住偷笑,能拿着老爷夫人开玩笑的也只有这万千宠爱的孟恂月大公子了。

“阿月,没大没小!看看你都迟了多久了,我和老爷等的没脾气也得有脾气了!”郑夫人沉下脸来。

“哦,这样啊,原是我都快到了,突然喜九腹痛不止都走不动了,我只好把他扶回去,因此耽搁了时辰。”阿月挑了一个桔子,纤长的手指剥开皮就整个送进嘴里。

“荒唐,那喜九一个小厮让人抬回去不就得了,你跟着瞎跑做什么。”郑夫人摇头。

“娘亲,喜九从小就跟着我,他的病我比谁都清楚,别人送他我不放心啊。”

“为了一个小厮就怠慢了爹娘,真是好大的胆子。”孟致英冷笑,“我看你是恣意惯了,不罚不行。从今日你回去开始禁足十天,老老实实的思过,长长规矩!”

“不是吧,爹爹,您怎么罚我都成千万不要禁足啊爹爹,我会憋死的啊啊。”阿月是个爱游荡的性子,最烦窝在家里,但凡有闲暇时光就得溜出去寻风花雪月处游玩,寻个花问个柳,要么就是到处结识各家公子,然后大大咧咧的去人家府上做客,但是人家家人烦透了他,只碍于这漪月宫大公子的名头,也不好拉下脸撵出去,只得赔笑小心伺候着,这让阿月过得很是舒坦。

孟致英比谁都知道阿月的尿性,索性直接扼杀了他出家门的理由,让他老老实实思过,免得去招惹一些麻烦。反正之前什么法子都试过了,什么抄书,抄经文几百遍,什么负荆十里地在这哥儿身上通通不见效,与其残酷的罚他□□,不如直接将他放荡的灵魂禁锢住,孟致英暗暗为这个法子叫好。

“爹爹,您行行好,把禁足改成抄书如何?”阿月摆出一张讨好的嘴脸,谁知他爹不买他的账。

郑夫人看着孟致英又要发火了,赶紧把儿子拉到座位上,“你快闭嘴吧,当心老爷撕了你的皮!”

阿月看见娘亲凶神恶煞的脸,吓得不敢说话了。

“你兄弟俩听仔细,日后不久,我漪月宫箬竹林要开办书院,诚邀各大宫门,家族年轻公子小姐来莅临指教,为期一年,你们俩作为我漪月宫本家公子,须得言行得体,不能失了东家的气度,对待各家公子亦是要友好相处,谦和礼让,谁也不可给我漪月宫丢脸。”孟致英“和蔼”地盯着俩儿子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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