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65(1 / 2)

俩人参加了一个旅游团的篝火晚会。念寻牵着少暮的手和游客们一起围着篝火跳舞。这时的她已经不是手术台上严肃的外科医生了,她还是那个顽皮狡黠的疯丫头。少暮摩挲着手心里软软温热的小手,嘴角上勾,满眼都是她的倩笑。

俩人玩腻了又跑去烧烤摊吃烤羊肉,还要了啤酒。

“今天好开心啊!”念寻满脸意犹未尽喊道。

“你是不是平时都不怎么会放松啊?”少暮问她。

“我也想啊,可得有时间啊!”念寻抿了一口啤酒,“一天接诊两三百号病人,上个厕所都没时间,你叫我怎么放松?医院要求医生五分钟看一个病人,科室同事都是两三分钟就打发一个病人,我做不到,所以我完不成任务,就只有加班了。”

“你完不成任务?不会吧?”少暮停下手中的啤酒,“那年你回丽城,我几个朋友请你看病还记得不?你出诊断方案速度比我想象得快多了,不至于你还干不过别人?”

“我在院里看病例是最快的。但门诊不一样,门诊看的不光是病,还要看人啊!我面对的又不是机器,是活生生的人。患者要倾诉,我得倾听啊,这不需要时间吗?挂我的号病人又多,中途又总有加号进来的。每次我都提前看还是看不完。等我送走最后一个病人,饭点也过了。后来我学聪明了,叫小助理帮忙先去打饭,等忙完了就用微波炉热一下再吃。可是身边陪诊的那帮小年轻心里不乐意了,”念寻抿嘴笑道,“一般我都会让他们先下门诊。”

“你这参加工作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还没学会偷懒啊?”少暮抓了一把滋滋冒烟的羊肉串递给念寻。

“我也想啊!”念寻接过来放在桌上,“可是一看到病人就不想了。”

“之前有一篇写你的报道,说你给人看病时眼里发光,看来是真的了。你还真把自己当菩萨了?”

“那倒没有。”念寻呼呼吹着烫嘴的肉尖,“病人也都挺不容易的。辛辛苦苦好不容易约上一个号,三分钟就被打发走人,唉……”念寻无奈摇摇头。

“打小我就讨厌去医院。一等几小时,真正轮到看病,刚进去就出来了。”念寻呲牙轻咬了一口焦黄油亮的羊肉,“没想到现在还是这样。”

“你工作强度这么大,自己要学会调节。”

“嗯,我早就习惯了。但是我完不成药的指标,业绩考核科室最低,总是被找谈话。”念寻笑道,“你没想到我这么不听话吧?”

“你一直都不怎么听话。只要你不羡慕别人钱拿得比你多就行。”

“我也是俗世中的一个俗人而已,心里没有波澜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不想被药品绑架,我的信仰不允许我这么做。”

“什么信仰?”少暮嚼着肉问道。

“无愧无憾一身轻。”

“你这是哪门派的信仰?”

“我秦念寻的人生信仰,不行吗?”念寻朝少暮翻了翻白眼。

“行,你最行!”少暮又抓了一把刚烤好的羊肉放在念寻面前。

念寻盯着眼前喷香流油的烤串看,“可是我一个人不足以改变现状,我没有同行者。”她抬头望着少暮说道。

“医疗体系和大环境有关,单靠个人力量是无法撼动大环境的。你可以坚持自己的信仰,但不能要求大家都和你一样无私。医院要完成指标,医生要养家糊口,都是被迫无奈嘛。”

“好个被迫无奈!对,医院要盈利,领导要业务,医生要赚钱,说白了大家大方向都是一致的,谁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都在清醒地做着错事!还得感谢制度使大家各取所需。”

“你怎么还愤青起来了?”

“我是觉得医院已经很暴利了,不应该再给药下指标。”

“医院看似暴利,其实都在亏损,维持收支平衡都很难的。”

“那就要把这一切转嫁给患者吗?医者仁心呢?”念寻竖眉瞪眼抬高了嗓门。

“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没有误诊,多开点药而已嘛。现在患者都有保险,一些病人还巴不得医生多给他们开点药,自己要求多做些检查,好落个心里踏实。反正花的也是国家的钱。”

“过度检查对身体有害医生不知道?”念寻厉声反问,“药是可以随便乱吃的吗?”

“别激动嘛!来来来,喝点果汁压压火。”少暮递了一瓶橙汁给她,“其实谁都想做个堂堂正正清白的好医生,可人又不是生活在真空里。现在的药品加成制度,薪酬直接和业务收入挂钩,也可以理解嘛!”

“制度是有漏洞,院方也态度暧昧默许医生这么做,可是谁逼你这么做了吗?你可以选择不做啊!”念寻将手中的杯子往桌上重重一顿。

“你说得轻巧!不做是要有勇气和魄力的,要做出牺牲付出代价的。随波逐流才最安全。你自己不也被找谈话了吗?你再去问问为什么《皇帝的新装》里所有人都选择不说真话?他们也是被逼的,因为那样才安全。”

念寻看着被自己震出的啤酒还在流向四处,起身去够对面的纸巾。少暮让她坐下,站起来抽了一把纸擦干了桌子,又拉开一罐啤酒往自己杯里倒。

“你知道为什么明清时期贪官这么多吗?”

“难道当贪官也是被逼的?”

“还真是。那时一个知县的俸禄一个月才三两银子,根本就养不活一大家人,你叫他怎么办?车马,轿夫,丫环,人情往来应酬,哪样不需要花钱?不贪就活不下去。谁都想当廉官清官,没有人一开始就想当贪官的。”

“做坏人还有理了?甩锅甩得可真轻松,还赖上了制度。”念寻冷笑道,“环境与制度只是提供了滋生你行为的土壤,从来没有逼着医生乱开药,更没有逼着官员去贪污。不还有海瑞这样的清官吗?”

“全社会都是海瑞那还要制度干什么?”少暮问。

“制度如果很完美那还要海瑞干什么?”念寻反唇相讥。

“海瑞那样清贫的苦日子几个人受得了?”

“这才是重点。”念寻满脸鄙夷。

“人都是有私心的嘛,没有私心那还叫人吗?”少暮迂回道。

“但医生不可以。”

“医生不是人?”少暮笑问。

“是人,更是一份特殊职业。德不近佛者无以为医,选择了穿白大褂就要有医德。借制度之名,心安理得挣患者的钱,那就是帮凶。”念寻眼神凌厉。

少暮一愣,“帮凶不至于吧?”

“雪崩之下哪片雪花是无辜的?现在医生干的和雪花的推波助澜有什么不一样?大环境是有一部分责任没错,但个体就能轻轻松松撇清责任,推脱干系了?”念寻反驳道。

“有时候个体还真是无法从大环境中剥离,独自清澈的。道德是受制于环境与制度的。医生也有一家老小要养,北京房价又那么高。他们也想升职加薪,不想被领导谈话。这也怪不得他们。”

“你这论调和我之前听过的一个演讲很像。那是一个对医务工作者做的演讲,在说到现今的医疗制度时,说人的道德被捆绑于环境与制度中。在糟糕的制度下,好人也会变成坏人。不能让医护人员为整个社会的医疗制度背负道德谴责。话一说完台下一片欢呼和掌声。哼,这下道德扭曲找到了合适的借口与遮羞布,灵魂不安有了释放的出口。这个演讲让我很惊讶,也很不舒服。”

“人家说得没错啊,个体行为本来就是大环境下的产物嘛。”

“雪花尚且不能免其无辜,人类却总想使自己的伤害行为合理化,不仅可耻,更是无耻。”念寻轻蔑地撇撇嘴。

少暮一时语塞接不上话。

“嘿!咱俩可是来放松的,咋还辩论起这么大的话题来了?”这次他没有继续跟着念寻的节奏走。

念寻也回神跟着笑了起来。

少暮挨过身凑近念寻轻声道:“你严肃起来好吓人。快把你眼里的刀子收起来吧!”

“同事也说我在工作时他们很怕我。”念寻点头承认。

“哎,你也在医院干过,你不会也给病人乱开药吧?”

“那还真没有,你可别把枪口对准我乱扣帽子啊!”少暮大喊冤枉,“我当年也是满腹情怀的,最后是我自己放弃了。我不像你,我虽然也工作认真,但没有激情。”

“但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少暮看着念寻说,“你天生就该当医生的。”

几年不见,眼前的念寻早已有别于他所熟悉的那个姑娘了。虽然她一直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成熟,但她的深邃犀利他今天还是第一次领教。

“念寻?”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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