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4(2 / 2)

朱静汶买完菜回家的时候,弟弟朱敬峰也回家了,他今年读高二,一周里只有周六中午到周日中午能回家。

朱敬峰一回家就开始玩游戏,朱静汶回来的时候,他只跟她打了个招呼,然后又投入到紧张刺激的游戏中了。

朱静汶也不管他,她觉得读高中的人都挺辛苦的,每周就回来这么点时间,由得他吧。

她给自己和弟弟做了午饭,吃完饭之后她洗了碗。下午的时候,她拿着盘腿坐在沙发上,看完了一本外国小说,距离父母下班还有一些时间,朱静汶回到房间里,做了一套有氧运动。她很喜欢做运动的过程,这让她感到放松,压力好像都随着身体的摆动和跳跃,被她“抖”出来了。当然,对于运动能让人变美和变得健康的结果,她也同样喜欢。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朱静汶简单洗了个澡,然后下楼到厨房开始做饭。

黄珠盈先回家了,她裹着一身疲惫回来,小时候的朱静汶没法嗅到这种疲惫,但她现在长大了,她能察觉到。

朱静汶笑着说:“妈,你先坐一会吧,我很快就炒完菜了。等爸爸回来,就可以吃饭了。”

黄珠盈过来拍拍她的肩膀:“乖啦,我去看看你弟弟。”

朱静汶点头:“好。”

她又炒完了一道菜,正准备接着炒下一道菜的时候,她听到了黄珠盈的声音。距离有些远,她听不清楚,像是从阳台传过来的,有种歇斯底里的愤怒。

朱静汶的心颤了一下,她关了炉火,走出厨房,想要听清楚一些。

弟弟朱敬峰跑下来了,说:“姐,妈又在阳台上跟邻居吵架了,你快上去看看吧。”

朱静汶来不及问“又”是什么意思,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楼梯,很快就出现在了阳台上。

黄珠盈还在指着对面骂:“黑心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黑心的人啊?你还能再缺德一些吗?全世界最黑心就是你。你有本事过来啊……”

正在跟黄珠盈对骂的邻居也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程春燕嗓音尖利,不甘示弱地骂了回来:“你才有病?我只是在阳台上放了两个石狮子挡挡煞,关你什么事啊?你不想看就不要看啊!骂人干什么,你才黑心,你才是世界上最黑心的女人……”

“妈!”朱静汶听不下去了,她上前两步拉住黄珠盈,“妈,你别生气,发生什么事了?”

黄珠盈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她说:“静汶,这里没你的事,你先下去。”

她是个没怎么读过书的女人,她可以泼辣,可以口无遮拦,但是女儿朱静汶不可以,她不肯罢休,也不肯将朱静汶卷进来,所以她让朱静汶下去。

朱静汶怎么可能下去?黄珠盈的身体一直都不好,她生病的次数比别人频繁,好得也比别人慢。不良的情绪对身体的伤害非常大,朱静汶不想让黄珠盈气坏了身子。

她拍着母亲的背,说:“没事的,没事的,有话好好说……”

黄珠盈低头忍了一会,一抬头又看见程春燕那幅惹人憎恶的嘴脸,咽下去的气顿时又翻涌到胸口,她顾不上朱静汶在场了。

“你今天要是不把那两个石狮子拿下来,这辈子我都诅咒你不得好死!”

程春燕冷笑一声,说:“你要是诅咒我不得好死,我就诅咒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朱静汶也忍不住了,她罕见地骂了句脏话,对着程春燕说:“你神经病啊!发疯别对着我妈发,去精神病院发。”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父亲朱高凌也冲到了阳台上,后面跟着弟弟朱敬峰。

黄珠盈一见到朱高凌,就噼里啪啦道:“这个死女人,在阳台上摆了两个石狮子对着我们的阳台,分明就是要把我们家的好运都吸走,把他们家不好的东西都转到我们家来。你说啊,这个女人是不是很黑心?我做你的邻居从来没有害过你,你为什么要害我们全家?”

黄珠盈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她对风水有敬畏之心,当初建新房子的时候,她第一个考虑的就是风水要素。如今程春燕搞一只龇牙咧嘴的石狮子,哪里都不对着,偏偏对着自己家的阳台,这件事狠狠地踩到黄珠盈的忌讳,什么邻睦关系,什么颜面她都不要了,她要这两只石狮子消失。

程春燕叉着腰:“我呸,这石狮子是我从大师那里请来的,说放在家门口,可消煞挡灾。你这个黑心婆想让我把石狮子拿掉,就是让我们家避不开煞气和灾难。你说说啊,最黑心的人是不是你?别以为你们人多就可以欺负我,我老公和我儿子还没下班,等他们下班了,你们就死定了。”

朱高凌也信风水,但他的性格温吞懦弱,万事以和为贵。所以他没想让对面将石狮子撤走,只想将妻子劝下去。

这样骂来骂去的,多不好看呐。以后都还是邻居,闹得那么难堪,万一到了帮助的时候,可真是欲哭无泪了。

“哎呀,这件事情两家都有自己的道理,就先不说是谁对谁错了。我忙了一天,都饿死了,我们先下去吃饭好不好,吃完饭再慢慢说。”

朱敬峰也来劝黄珠盈,两父子你一句我一句,使劲法子,终于将黄珠盈哄好了。朱高凌和朱敬峰一左一右,陪着黄珠盈下了楼梯,三人都没有留意到,朱静汶还在阳台上。

程春燕的目光溜向朱静汶,问:“你妈都走了,你怎么还不下去?还想跟我吵架?尽管来啊,谁怕谁。”

朱静汶只是用一种很平静的眼神看着她:“你口中的大师,有没有跟你说过,石狮子的口对着谁家,谁家就会为你们家挡煞?”

程春燕不怕吵架,甚至不怕打架,可是在已经沉下去的天色里,她看见朱静汶幽幽的目光,听到朱静汶问出了关键。她心虚了,但她还是梗着脖子,说:“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听不懂。你们一家人都是疯子,我懒得跟你们计较。”

说完,她也离开了自家的阳台。

只有朱静汶站在原地,她觉得很难过。

为什么难过?不是因为程春燕的歹毒心肠,不是因为黄珠盈的破口大骂,不是因为朱高凌的息事宁人,也不是因为美好的周末被这破事毁了。

而是因为她无能为力。

她想让程春燕将那两只石狮子拿走,不要做那么缺德的事情,可是她没有办法。

她想让黄珠盈不要为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只要她黄珠盈不信风水,两只石狮子就不会对他们家产生什么影响,可是她没有办法。

她想让朱高凌不要总是回避冲突,该站出来指责对方、维护家人的时候,就要勇敢地站出来,可是她没有办法。

她想让自己过一个彻底放松的周末,可是她没有办法,因为现在耿耿于怀的对象除了黄珠盈,还有她。

朱静汶在砸下来的暮色中,仿佛看到了一条幽黑的通道。

那条通道连接着过去,穿过无数的细碎时光,她仿佛看见了还没有被家庭塑造的自己。

仿佛那是真实的。

但她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无能为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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