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十八 杜邮亭中38（2 / 2）
吕不韦连连后退：“小人不会武功，手无缚鸡——”
这次不等他说完，王龁便利索的冲上去揪住吕不韦的领子，把他从树林里直接扔了出去。
吕不韦刚被扔出树林就被黑气糊了一脸，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命丧黄泉，忽然有只手扶起了自己，紧接着白光大作，周身的黑气都被尽数击退。吕不韦眯起眼睛，看到身后的孔涵正捏着一张发光的符纸向他走来。
孔涵道：“吕先生，快用灵力找他们！”
吕不韦很想问孔涵是怎么知道他灵力的事情，但此刻又不能耽误正事，他聚气凝神，眼前逐渐出现弥漫在天地之间的微弱的灵力。
吕不韦此生只告诉过嬴异人一人，自己的灵力是“可以看到世间所有的灵力”，天地万物在他的眼中都是一团团或盛或稀的光芒，也正因为这个能力，吕不韦才在初见嬴异人时被他旺盛的灵力吸引，不惜散尽千金，助他归秦。
只是这次……吕不韦心理暗暗嘀咕，自己这是第一次用灵力找人，这可费劲了……
吕不韦左摇右晃的找了一阵，魏冉忍不住抱怨道：“这人行不行啊，不如把他丢在这算了，反正一会儿都得再来一遍。”
孔涵奇道：“穰侯，武安君昨天不是说，夺魂移魂阵加上入梦符只能让魂魄回到过去吗？魂魄回去有甚用？看不见摸不着，谁也不知道他。”
魏冉道：“因为我弟弟不知道，用自己的魂魄为引只能让魂魄回去，如果用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的魂魄为引，就能欺骗天道，带着自己的肉身一起走了。”
孔涵疑惑道：“人既已死，何来死人魂魄？”
魏冉掩饰道：“不知道，反正我好大侄有本事弄到。”他顿了顿，突然冲着吕不韦发火道：“本相还是觉得，吕不韦这个——”
“别！穰侯，小人找到了，找到了！”吕不韦连忙说道：“我看到了，跟我来！孔小弟抓紧我，别走丢了。”
孔涵抓住吕不韦的胳膊，又取出一张符纸燃了起来：“吕先生小心。”
“你用的慢点！”魏冉道：“用完了都得死在这儿！”
孔涵连声答应，吕不韦也伸手拽住孔涵，拉着他快速向白光冲去。
山坡上，嬴稷双手握剑，放出藏于却邪剑中的金龙，金龙怒吼着冲了出来，把周围的冤魂一并击碎，接着一飞冲天，撕扯着天空上的黑气，直把天空扯出一个口子，露出久违的阳光，至此，长平之地终于迎来了短暂温暖。这金龙似乎用了嬴稷的很多体力，一番折腾之后，嬴稷便脱力的跪坐下来，撑着地连声咳嗽，金龙的光芒也渐渐暗淡，黑气重新围了上来。
嬴稷咳了一阵，忽然撑起身挥剑向自己左臂划去，瞬间鲜血涌出，血液化为点点金光融入金龙。嬴稷见金光不够，又划了几下，直到他左臂上满是血口，金龙这才重现光芒。嬴稷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不远处，白起正躺在地上，受到重击之后，他的意识又开始涣散，但他隐约感到眼前有金光闪动，耳边不时传来龙吟。他努力睁开眼，看到前方似有一金龙上下盘旋，一人手持金色长剑，奋力挡在他身前。
是王上？王上来了？
白起张开嘴，努力发出声音：“稷…儿……”
那人震惊的转过头：“你，你叫我什么？”
白起咳了几声，他的嘴角缓缓淌出鲜血，但他还是努力说着：“稷……儿……”
嬴稷举剑召回金龙，让龙把自己和白起围在中央，他归剑入鞘，急匆匆的跑到白起身边跪坐下来：“屏住气，别说话，我带你出去。”
“稷…儿……快…走……”
嬴稷哽咽道：“白起，寡人知道是你！寡人知道你还活着，寡人一直都在找你！你别说话，寡人和你一起出去！”
嬴稷说着想把他抱起来，只略微一动，白起就低声痛呼，吓得嬴稷不敢动他，手忙脚乱的掏出怀里的白玉璧，系在他的腰间。
霎时间，白玉璧竟然发出柔和的光芒，让白起的伤口逐渐止了血，嬴稷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舅公那些巫医友人还是有点作用的……”他又俯身去抱白起，这次不知怎么的，嬴稷直感觉力气大了很多，一下子就把白起抱了起来。嬴稷心中窃喜，正准备往山上跑，刚迈出一步，却发现自己的腿不知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他不由得一下子向前摔去。摔倒前，嬴稷只来得及把身体翻转，让自己摔在下面。
这一摔弄的嬴稷脑袋发懵，半天没爬起来，等嬴稷回过神，咬着牙想要起身时，却发震惊的现自己的身体竟无法动弹，却邪剑也不知去了哪里。嬴稷急忙往身下看去，只见自己正躺在白骨尸山之上，更有无数骷髅白骨从四面八方往爬着，他们纷纷伸手抓住嬴稷的四肢、衣袖，把他紧紧束缚在地上。还有几个没有腐烂的尸体摇晃着过来，伸手抓住倒在嬴稷身上的白起，把他往不远处的亭子里拖去。
“白起！”嬴稷顿时慌了：“你们别动他！他……他不是白起！你们抓错人了！他真的不是白起！”
可惜那些尸骸并未理他，他们把白起拖到亭子中央，早有一骷髅捧出一把黑色长剑，递给诸尸骸，尸骸们把长剑放到白起手中，然后握住他的手，将剑指向他的脖颈。
嬴稷只觉得周身冰冷，浑身的血液都要凝住了，这一切他可太熟悉了。他突然的想到自己离开咸阳，去宜阳星宫找武安君之时，他那掌管祭祀的奉常劝告他的话：
秦王五十年，武安君理应身死杜邮亭，这是天命所致，即使他侥幸逃脱，天道也自会修正这次意外，一切终将走上正轨，结局是命中注定的。
我王切莫伤悲，切莫多生执念…
………
那时自己不信奉常的话，还带走的奉常手下的太史官司马辛，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去宜阳。如今看来，奉常说的没错……
只是他不能接受，一直都不能接受这个结局。
“白起！！”嬴稷奋力挣扎着，指挥金龙一次次冲向尸骸，奈何尸体层出不穷，无论金龙如何冲撞，总有白骨从地下爬出，伸手死死按住嬴稷，让他无法动弹。
“为何……为何长平有这么多人……”
嬴稷终于没了力气，他躺在无数尸身白骨中间，无助的想白起伸出手，嘶哑着喉咙喊道：“是寡人下的令，是寡人杀的你们，不关他的事！是寡人，一直都是寡人——”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嬴稷睁大眼睛，呆呆的看着眼前那似曾相识的一幕：
杜邮亭里，白起跪倒在地，手握一把漆黑的剑，用力向自己脖颈划去，霎时鲜血四溢，将他的上身尽数打湿。白起的身体颓然倒下，那把染血的黑剑也落在了地上，逐渐化成却邪剑的模样。
嬴稷只感到自己的胸口一阵刺痛，霎时一股巨大的悲痛袭来，这时，他突然感觉自己身上一轻，尸骸的束缚瞬间消失，嬴稷连忙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冲向杜邮亭。那些尸骸在白起“自刎”之后就失了力气，一个个逐渐倒在地上，慢慢沉入土中。
嬴稷分开尸骸，踏着无数白骨走向他的将军，白起倒在地上，他的面容如他们初见时那样年轻，只是他的结局跨越了六十年岁月，一直来到命运的终点。
……
“武安者，以武功治世、威信安邦誉名。”
“寡人认为，以杀止戈，以武定安，这才是武安君。”
“杀天下之人，亦被天下所杀……”
“公子，兵法曾言，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故明君慎之，良将警之，此安国全军之道也。公子日后做了秦王，一定要牢记先人之教诲。”
………
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
死者不可以复生……
嬴稷双手颤抖的跪在白起面前，他慢慢擦净白起脸上的血迹，轻轻扶起他的身体，将他抱在怀里。嬴稷呆呆的看着他毫无生气的面容，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
“为什么……寡人…寡人不想这样！寡人从一开始就不想这样……”
“寡人错了……寡人不该来找你……寡人错了……”
“白起……武安君……寡人的武安君……寡人不想杀你……寡人真的不想杀你……”
他哭的泪流满面、气喘吁吁，似乎要把多年为流的泪水尽数淌尽。嬴稷紧紧抱着白起的身体，任凭白起的鲜血染上他一尘不染的白袍，将他的素来整洁的袍服缀上点点猩红，如同落上无数惊心动魄的梅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