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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在那里,仿佛看见五岁的自己,意识到爸妈不会再回来后,这个世界只剩孤零零的自己。没有人比他更懂被抛弃的滋味。

同事惊诧:“这不是司芃吗?怎么来我们宿舍了。”

蔡昆瞪他一眼:“别说话。”他把行李箱轻轻拿开,双手去抱司芃。

司芃一惊。他把她扛在肩上,轻声说:“没事,是我。”

蔡昆租住的只是这套小两居其中的一间卧房。他把司芃轻轻放到床上,盖过被子,说:“你睡吧。”转身要走,司芃拉住他胳膊:“有吃的东西没有,我饿了。”

“我买了夜宵回来,你要不要一起吃?”

司芃点头,起了床。这卧房没有窗,一个人的静夜与黑暗,也会让她害怕。她好想凌彦齐,想把她的眼泪与心酸都付诸在他的胸膛。

小茶几上摆的都是烤串。司芃席地而坐,拿过一根牛肉串,放到嘴边时,想起有人不厌其烦地说,你的胃不好,就不要老吃那些刺激性的食物。她扔下牛肉串,问对面靠着沙发坐下的蔡昆:“你家里有面,或是云吞、饺子没有?”

蔡昆有点纳闷,和司芃在一起的这几年,她没少吃烤串。才跟凌彦齐半年,就改掉这种烟火缭绕的饮食方式了?

“我衣服穿少了,肚子有点冷,怕吃了这个更难受。”

蔡昆室友已换衣服出来,他也在健身房里上班,大名不记得,花名是小米。他递过一个充电式暖宝宝:“先充五分钟电,然后扒掉电源就能用了。”

蔡昆从冰箱角落的架子上找到几包方便面,可这宿舍连热水都没有,得现烧。小米拿过方便面,低声说:“我来吧,你去陪陪她。”

仍是被司芃听到了,朝那个向小厨房走去的伟岸背影说:“多谢。”

打心眼里,她喜欢和蔡昆、小米这样的人做朋友。受过苦,知道人生的不易,会扎实地过好每一天。更难得的是,因为受过苦,更能理解别人的苦。虽然无权无势,无财无产,社会对他们的剥夺大过赠与,可他们的善意,总是在司芃最落魄时,滋养过她。

她想起那会,阿婆病到必须去医院接受临终治疗。她去菜市场买鱼头。经常卖鱼给她阿婆的大婶问她:“婆婆呢?”

“去医院了。”

“买鱼头,煲什么汤啊。”

“天麻炖鱼头,她头疼。几多钱?”

“不用啦,好好陪你家婆婆。”

卖鱼大婶的白话说得并不地道。她利落地把鱼头斩好洗净,装进塑料袋,递给司芃。那只手背上满是鱼鳞和着血腥,五个指头全用胶布贴了起,肥胖而苍老,是她见过的最辛酸的手。

司芃低头接过。大婶看她电动车的篮子里还有其他菜,笑着和埋头杀鱼的丈夫说一声:“还是生女娃娃好,你看她好乖啊,都知道照顾婆婆了。”

后来司芃在菜市场再没见过她。听旁边的摊主说,她出来卖了十几年鱼,儿子一直放在老家养,也不念书,长大后便在社会上混。和人打架,被人砍断一只手。他们不再做生意,回去陪儿子了。可她一直记得,她说这个女娃娃乖时那种心酸的笑。

还有在医院,她无法接受阿婆离世的那一刻,嚎啕大哭。有素不相识的白发婶婶搂着她,陪她一起哭。推着阿婆去太平间时,灵魂像是离开身躯,整个身子都是软的,根本推不动。一个出了安全事故的年轻男人,整个脸被血浸湿的纱布缠着,默不作声地帮她一起推。

在被蔡成虎绑得身上都是血痕后,陈龙送她去医院,帮她消毒的圆脸小护士以为她是被这个黑社会欺/凌了,红了眼眶,凑到她耳边问:“要不要我报警?”

还有,因为胃疼蹲在路边,一张麻脸的眼镜仔凑过来问她:“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她摇摇头。“我歇会就好。”眼镜仔把漂亮的楼盘单张收进双肩包里,扶她坐在花坛边,跑去帮她买水。

他们的面貌,司芃都记得,那是一张张普通人的脸蛋。

每当她觉得苦痛压得自己喘不口气来,她会下意识地回到他们中间去。站在他们中间,便不会觉得这苦痛是唯一的、巨大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都挺过来了。

蔡昆开了瓶啤酒,想当然地拿三个玻璃杯过来。司芃把放她面前的杯子推到一边去。蔡昆一看:“哟,连啤酒都不喝了?”

“都跟你说,胃不舒服了。”

“你什么打算?”

“今晚在你这里歇一晚,明天我会去找宿舍。”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和凌彦齐,彻底分了吗?”

☆、092

身份那种东西,全是枷锁和牢房。如果我还需要一个枷锁的话,……,对,我心甘情愿。我曾以为征服者必定是带着镣铐来的,浑然不知还有另外的关系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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