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桃源记事 一10(1 / 2)

番外:桃源记事一。

自己是睡了多久呢,一百年?两百年?叶沅也不清楚。

她在混沌之中,总能听到两种声音——

“沅沅,醒来吧,我快等不到你睁眼了。”

“叶沅沅,和我们一起走,我带你回云梦。”

......

叶沅在梦里不断挣扎着,昔日的师姐妹对她笑意盈盈,连叶澜都睁开眼笑着向她伸出手。她想上前握住这双手,梦境扭曲,原本欢声笑语的云梦瞬间破碎,在火海中传来绝望的哭喊。

叶沅就呆坐在云梦某处密室里,眼睁睁看着叶澜叶止苏解语一个个倒下,万蛊啮体的痛苦并没有扭曲她们清丽温柔的脸,虽嘴角溢血,但死得平和。

为什么她没有死呢,她或许已经死了。叶沅身为人的情感和心,早就随着云梦的倾覆,灰飞烟灭。

本代神医谷谷主怎么也没想到,历代谷主口中流传的传说,竟然是真的。

他们甄家世世代代将《阴阳册》供奉在桃源津内,每日按时清扫,不得妄动桃源津的一草一木,每月在榻前更换一坛清酿。他小时候还十分好奇,《阴阳册》也会喝酒么。

更神奇的是,案上的小绿灯从立谷以来从未添过灯油,竟能始终保持一丝微光不灭。甄远山小时候调皮,觉得灯光太暗了,便偷偷为灯上了灯油点了火,被父亲好一阵毒打。

神医谷祖师温暮暮有言:《阴阳册》与清池梦杳,重于先祖,不可轻慢,不可妄动。这句话甄远山被罚抄数千遍。

人们都说,待灯光大盛之时,便是奇迹重现之日。甄远山很好奇奇迹是什么,神龙,火凤,还是药王重生?

甄远山如今五十有五,最近负责打扫桃源津的弟子禀报,供奉之灯微光日渐明亮,他有些激动,有生之年还能亲眼看见祖师所传的奇迹。

直到今日,弟子慌张通报,《阴阳册》与清池梦杳,不翼而飞。

甄远山惊起,忙去桃源津一探究竟,待他冲进院落,百年桃花树下伫立一年轻女子,桃花纷飞和她飘扬的浅蓝衣角交相映衬,手执清池梦杳,注视着漫天桃花出神。

“阁下盗取我派至宝《阴阳册》,还请快快归还。”

女子歪了歪头,眼带迷茫,缓缓问道:“阴阳册?”又直直地看向甄远山,继续问:“你又为何出现在桃源津?”

“老朽身为神医谷谷主,自然去得这桃源津,”甄远山直视女子的眼睛,又别开头,“《阴阳册》和清池梦杳乃我神医谷之物,劝你把他们留下。”她的眼睛太过清澈,却又包含诸多痛苦,甄远山看得难受。

“神、医、谷?”

甄远山花了两个时辰才消化了眼前的叶沅就是《阴阳册》的事实。

叶沅也花了两个时辰才接受,温暮暮带着她和幸存弟子创立神医谷,自己已经昏睡五百多年的事实。

当天深夜,叶沅看着这被温暮暮近乎完整复原的桃源津,感受着熟悉的桃花酿在唇齿喉间流动,伏在桌上笑了又哭,哭了又笑。

坐在熟悉的院落,抱着陪伴自己数百年的小绿灯,喝着原配方的桃花酿,除了故人不再,好像一切都回到了那场祸事发生之前。

叶沅很感激温暮暮生前为自己建造的桃源津,这也成了她逃避现实的龟壳,就这样日复一日在那棵桃花树下枯坐着,晚间饮酒把自己灌醉,甚至不想见温暮暮的后人甄远山,想要把昔日云梦十年回忆忘干净。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三年,叶沅把自己锁在桃源津的小小院落,在疯狂想念云梦的日子里,她便不停默写叶止教给她的医理药学——当年她认为枯燥至极的、乏味无聊的云梦医术,这些会被甄远山如获至宝般揣在怀里,悉数装订成册。

“哇,这里居然会有漂亮姐姐!”

某夜,一个突如其来的童声打断了叶沅思绪,她醉眼朦胧地看向小孩,醉醺醺笑道:“谁家的娃娃,你家大人没告诉过你,这里不能随便来么?”

“啊?我才来谷中没多久,药草师傅罚我去采药,天太黑了迷路了。”略显瘦削的小孩不好意思地挠头。

叶沅不甚在意:“你家大人呢?”

小孩低落:“我是谷主捡回来的,谷主事务繁多,不好打扰。”

那就是没人管咯,叶沅指了指木屋,朝小孩说道:“你可以在屋子里待一晚,明天让你家大人接走。”

“谢谢姐姐!”小孩很高兴。

叶沅一笑,不再管他,继续灌酒。

小孩略显拘谨地行礼,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子,叶沅清晰地听到小孩一本正经地背着:“我为医者,须安神定志,先发大慈悲恻隐之心,誓......誓......”看来是没背熟,越来越小声。

“誓愿普救含灵之苦,”叶沅不知何时走到小孩身后,敲了他的头,“这篇大医精诚每位医者都要学,你怎的如此生疏?”

“经学先生今日下午才教我,我也是一知半解,”小孩羞赧低头,又鼓起勇气看向叶沅,“姐姐,这篇‘大医精诚’是什么意思呀?”

“我的师父向来讲究填鸭式背诵,至于其中深意,是在行医路上自行理解,千人千般解,还要靠你自己领悟,”叶沅摇头。

“我记得先生说过,先解病人之疾,然后才能让自己安乐。”

叶沅摸着小孩毛绒绒的发顶,言语含告诫之意:“医人者自戮,观梦者自苦。小孩,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拼尽一切去救的,我的师父还告诉过我,有时行医,还要以自己的安危为先。”可是她却最后死在了这句话上,为救众生而死。

小孩抬起头,像是下定了决心,眼睛里迸出光彩,看向叶沅:“那姐姐,你能当我的师父么?”

“你我才认识多久,为什么会选我?”叶沅怔了怔,她好像许久没有见过小孩眼中这般光亮了。

“你说的和其他先生都不一样,我觉得你是一个特别了不起的医者!”小孩孺慕,话里流露出崇拜,“我也想像姐姐一样,成为一代大医!”

叶沅闻言苦笑摇头:“我学医时,最是不学无术,我师父师姐都拿我没办法,你跟着我学不到什么的。何况,我从来没有,也不会收徒的。”

“您怎么会不学无术呢,您的字我在谷主书案上见过,您写过好多书,”小孩指着案上叶沅写过的字,崇拜道,“《延药经》《相脉注》,好多弟子们修习的医书都是您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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