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7(1 / 2)

被元远领着进了内殿,听到谢璟绵长的呼吸后,洛泽微没由来地长舒口气。

没死便好,倘若真龙转世没了,他就是万劫不复都无法给天下苍生交待。

元远用余光偷偷观察国师的神情,也跟着放下心底大石。

昨夜谢璟几乎一夜未眠,他在外间听着那动静,别提有多揪心——依国师清寒无情的性子,他们家殿下若真的情根深种,也只是自寻折磨。

但看国师大清早便风尘仆仆而来,又忧心忡忡的模样,恐怕是他想岔了。

殿下在这位冷冰冰的傲美人眼里,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身为奴才,他更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帮殿下将人搞定才是!

“国师大人,太子殿下天还没亮便昏睡不醒,情况看起来不大好,可慈庆宫怎敢去劳动太医院的人!殿下病成这幅样子,除了您,老奴真想不出还有谁能救他了。”

元远脸上愁云密布,拉开谢璟榻上遮挡的帘帐。

洛泽微想起那日张院使下毒一事,心下了然。

如今的后宫由褚皇后掌控,恐怕太医院也安插了不少褚家的人。他们巴不得谢璟早死早超生,又怎会尽心给他医治。

就着清晨的光亮,刚好能看清谢璟埋在被褥间火烧云似的脸颊。

小太子睡得很不安稳,眉头几乎拧在一处,张着嘴如搁浅的鱼般大口呼吸。

洛泽微的手还未触到他的身子,便被灼热的吐息烫得一顿。

“好热,他是走火入魔了吗?”聆弦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惊奇道。

洛泽微:“凡人感染风寒便会如此。”

说罢他颦起眉,觉得有些棘手。

修仙者有灵力护身,体魄也比常人健壮,莫说聆弦这等鹤妖,就连洛泽微上一次发热,也在五百多年前。

而谢璟光是沾染了寒气,便成了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早知这位太子爷身子骨脆弱,却不知竟是个风吹就倒的。

看来待谢璟痊愈,定要摁着他加倍练功,把纸糊的身子练成铜墙铁壁。

洛泽微一边思索着,又将谢璟的手腕从被褥里翻出来,捻过脉后,他沉下脸。

“元远,昨日给殿下的伤药,丹丸内服,药膏外敷在伤处,你们没有照做?”

元远迟疑道:“时辰太晚,恐耽误第二日早课,老奴便催促殿下歇息了。”

他哪敢说是殿下死要面子,扒着国师给的香囊睡了一整晚,却又不肯用里面的东西啊?

“胡闹!”洛泽微一声轻斥,元远和聆弦都吓得抖了抖。

感受着谢璟经脉间游走的冰寒剑气,洛泽微面色愈发凝重。

他下手已经十分收敛,可瑶华山的九天玄剑练至大成,只要见了血,剑气便会钻入体内。若不及时清除,剑气游走到了全身,除非强行将其转移,否则就只能靠意志抗到剑气自行消解。

昨日给的丹丸,就是用来解这难缠的气劲的。

但拖了数个时辰,再给谢璟吃下解药已来不及了。

如果是身负修为的人,熬过这阵折磨,权当做淬炼体魄了。

可谢璟连最基础的凝元境都没到,且还是个孩童,放任剑气毁坏他的经脉,怕是真的会一命呜呼。

为今之计,只有将谢璟体内的剑气引至他自己身上,再慢慢炼化了。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人是自己揍的,剑气还得由自己来受。

洛泽微认命道:“我会为他疗伤,你们都出去。”

“尊上是想……不行,您的毒伤还没痊愈!”聆弦当即反对,“不如向三长老传讯,他定有更好的法子。”

“芝麻大的小事,怎可惊动师门?你若胆敢将三师兄引来,今后也别想拿到半颗灵石。”洛泽微立刻冷了脸,他指了指元远,“出去,替本君看好他,疗伤期间,不得让任何人打扰。”

莫名被甩了脸色的元远:“?”

两人灰溜溜地出去,长吁短叹了一阵奴才难当。

元远忽地想到了什么:“诶,听国师的语气……他是瞒着师长,从贵派偷跑出来的?”

聆弦正欲点头,但想到圆润光滑又灵气盎然的灵石,他把口水一咽,猛地摇头:“尊上行事光明磊落,此次来凡间纵使未事先支会任何人,元公公又怎能用偷字形容他老人家!”

“放眼整个宫中,只有国师能制约皇后娘娘一二。”元远嘴角抽了抽,不与他争辩:“但愿国师治好殿下后能悉心善待他,殿下他真的不容易……”

聆弦不甘示弱:“希望殿下这次醒了,能学会体谅我家尊上,尊上他老人家真的太难了!”

元远:“……”

聆弦:“……”

慈庆宫和太极宫,就真的聊不来是吧?

两人你一嘴我一嘴,几乎要在屋檐下扭打起来。吵嚷声音传至内殿,却被一层薄薄的涟漪挡下。

屋内除却谢璟粗重的喘息,只余一室静谧。

洛泽微设好结界,闭目感知一番体内封存的灵力。拔除掉谢璟遍布全身的剑气,大约还能支撑他毫无保留地动用四五次仙术。

九洲结界下众生平等,除非遇到同是登仙境,能够在灵府内封存实力的劲敌,剩余的灵力应能支撑到修补天裂了。

他将谢璟扶起,摆出入定姿势,自己也翻身上榻在对面坐好。

随着修长十指轻盈翻动,两人身侧渐渐升起淡蓝色灵光,洛泽微念过咒诀,光洁的前额忽地绽开一道浅蓝的昙华纹路。

他单手结印拂过那瓣花纹,将带着圣洁光芒的指尖点在谢璟心口。

属于洛泽微的神念和灵气入体,本在艰难吐息的谢璟面上痛苦之色顿时散了几分,呼吸也逐渐变得悠长和缓。

相反,洛泽微慢慢压下眉,脊背因屏息凝神变得紧绷。

他需以神念操控自己的灵力,在进入谢璟心脉的那刻迅速分为丝丝缕缕,散入各处经脉分支。

在谢璟体内运转周天的同时,要用这些灵力准确摄取剑气,尔后将它们都导回自己的经脉中。

被搁置了整整半日的剑气,比之刚发出时冰寒锋锐了数倍,甫一入体便开始横冲直撞。

身躯仿佛浸入千年冰潭,寒气霎时遍布了每块血肉,与此同时,浑身上下都仿佛在被细密的针不停地搅动。

即便是洛泽微,在最初承受剑气时也不由抿紧薄唇,才止住了险些脱口的闷哼。

以往他的剑都是拿来揍别人的,如今作用在自己身上,才真切感受到,自己克制到极点的剑意竟也有如此威力。

至少谢璟这具未被淬炼的身躯,能留着一口气到现在,简直就是老天爷在为他续命了。

小太子本就易碎的经脉被剑气绞得七零八落,几乎挑不出一根完好的。

洛泽微抽丝剥茧地拔除了剑气,再度催动灵力于谢璟体内运转周天,用灵气淬炼修补破碎的经脉。

作为修真界横空出世的奇才,他的灵根是最纯粹的冰灵根,释放出来的灵气也清冽干净。御剑对敌时剑气纵横,用以疗伤时也是难得的圣品。

不过两三个时辰,谢璟的经脉在灵气滋养下恢复如初,且比之先前更宽阔坚韧。

竟是因祸得福,还没修炼入门便打通了奇经八脉。

收回神念,洛泽微擦了把额上虚汗,挥手撤去结界。

正准备唤外面还在拌嘴的一老一少进来,目光不经意扫过谢璟松垮领口处那抹红痕。

很明显,这是被剑气划开的伤口,因谢璟的疏忽,那里已然开始向血肉模糊发展。

任何事都要做到完美的仙尊顿了顿,拾起搁在枕边的香囊。

……

谢璟觉得自己正陷在一团烈焰中,炽烈火舌遍布了全身,烧得他神志模糊。与此同时,他的身躯里却装了股寒流,自脚心升起,在五脏六腑间游走。

举目四望,才发现自己身在无垠冰原。

飞雪浮浮霭霭,在即将飘落时化作冰蓝气剑,他不及躲闪,被刺得皮开肉绽。

一时竟说不清是冰火两重天磨人,还是血肉绽开更摧残意志。

他只知道很痛,痛到他想大声哭出来。

可他早就忘了该如何流泪,只瞪大了眼眶,发出无声的呼喊。

他突然很想自己的母后,尽管他只从祠堂的画像上看过纯皇后的相貌。

他没有得到母亲的呵护,却也在明皇后宫中见识过。

在怀抱二皇子时,那恶毒的女人也能露出世上最温柔甜美的笑。

倏然,一阵暖流驱散了身体里的寒意。如只温暖的大手,细致地为他拂平身上每一寸伤痛。

谢璟怔了怔,放任自己沉醉在这近乎爱抚的感觉中。

意识如根轻软的羽毛,被这股温和坚定的力量托举着,离那座冰原愈来愈远。

是母后吗?

谢璟迷迷糊糊发出一声呢喃。

有只轻软冰凉的手正慢慢划过背部的伤口,听到这声问话,力道倏然一重。

谢璟下意识发出沙哑哼声。

那只手停了片刻,动作比方才更加小心翼翼。

“是。”

轻润好听的声音,和着徐徐昙香,轻缓地送至耳畔。

谢璟美滋滋地想,都说他的母后生前最喜音律,嗓音更如天外环佩,清泠悦耳,果然名不虚传。

可为什么……母后的嗓子听上去没有寻常女子那般柔媚婉转,而是低沉温和,颇有男子的味道?

不及细思,只听母后温声道:“药已上完,睡吧。”

他头颅一歪,听话地睡了过去。

是个清甜的好梦。

谢璟睡得舒坦,自然没能看到,洛泽微将盛放药膏的木盒捏紧,冰白双颊浸透开两抹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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