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1(1 / 2)

深秋时节,夕阳被萧瑟寒风拉得极长,斜斜落在枯叶掩映的宫墙上。

两排宫侍低垂着头,也如墙上的残叶般倚着朱墙战战兢兢。

倒也不是他们大祸临头,而是一墙之隔的地方,正不断传来鞭子抽在皮肉的沉闷声响。鞭挞回音飘荡在幽长巷道内,听得人牙根发酸。

众人屏息凝神听了片刻,终于有位初来乍到的小内侍憋红了脸,忍不住小声向左右说:“诶,里面那位是谁呀?那可是这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却当今圣上外最尊贵的主子!国师他、他怎么能,怎么敢……!”

大抵觉得这事太过荒谬,他鼓起勇气说了一半便再无胆量说下去。

“呵,毛小子懂什么?太子殿下脾气温吞,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较年长些的管事大太监瞥他一眼,一拂尘敲在他脑壳上,清清嗓子道,“你刚来,就该闭紧嘴巴。好好看,好好学。奴才也配揣测主子?”

刚说罢里面又传出戒鞭尖锐的破风声,和幼童难以压抑的惨呼。

饶是众内侍里不乏见惯风雨的老油条,也狠狠地打个寒颤。

再打下去,太子殿下那副弱不禁风的小身板真能撑住吗?

再怎么不受圣上看重,若真的打出个缺胳膊断腿,岂是他们这群下人担待得起的?就算里面那位新来的国师大人是谪仙下凡,怕也担待不起吧!

“据说国师大人有三头六臂,曾徒手撕碎棕熊救下当今圣上。”

“非也,国师大人擅长咒术,嘴皮一动就可远隔千里让人毙命。”

“我听说的怎是国师随手一招就能呼风唤雨,不高兴便会降下万钧雷霆?”

……

听着身后窸窣议论,大太监默默收回刚迈入殿门的脚。

当真恐怖。

其实即便是一片雪落在地上的声音,只要愿意,洛泽微都可尽收耳底。

可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亟需解决,无暇也不屑细听宫侍们的评头论足。

他收起戒鞭,垂下眼睫,对上幼童漆黑幽邃而倔强的大眼眸,徐徐开口:“明日本君要听到你流利背诵洞玄诀。”

洞玄诀出自修真界第一宗的瑶华山,唯有资质过人的内门弟子有机会习得。

随便放出一片残页都能让无数修仙者为之豁出性命的不传之秘,却被眼前这名小童弃若敝屣。

“还要本宫强调几遍,不学便是不学。”

玉雪可爱的男孩介于幼儿和青年之间,裹在明显大了一号的月白织金袍子里,广袖下的手青紫一片,火辣辣地疼。但他仍旧高仰头颅,快要褪去稚嫩的童音又冷又硬。

“这里是慈庆宫,国师要大展威风,尽可回你自己的太极宫,恕不远送。”

周围跪了一地的宫侍大气也不敢出,但都竖着耳朵,等着听这两位主儿硬碰硬。

只听国师语调淡淡:“殿下有意见,不妨直说。若无法说得像样,便去殿外跪着,跪到你愿学为止。”

国师开口时嗓音清润飘渺,那对浸着薄红的唇瓣轻柔地张合,说出的话却比严冬最酷烈的寒风还要刺人。

谢璟的脸色登时黑云沉沉。

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是贵为一国储君的太子?

数日前洛泽微忽然拿着圣旨前来,称自己是陛下亲封的太子太师。纵使谢璟心里对这个天降太师是一万个不服、一万个厌恶,被名义上的老师打几下板子也只能认了。

但要他下跪,就无疑于将他谢璟的面皮踩在地上摩擦——

定是那群畜生折磨人的新手段,身为东宫主位岂能轻易服软。

谢璟冷笑:“国师当真要听?”

洛泽微长睫微垂,示意他说下去。

小太子便也没客气,软糯的脸颊上挂满轻蔑:“太师之责,乃是教导本宫五经六艺,经纬天下之术。可反观国师,这几日除却叫本宫扎马步外,便成日鬼画符。”说着他抖抖手里那卷玉简,“这洞玄诀更是满纸荒唐,歪门邪术。本宫很忙,没有心思陪国师玩这些江湖术士的把戏,我这慈庆宫也不是您行骗之所。”

当即就有宫侍很有眼力见地附和道:“殿下有所不知,国师大人进宫数日,还未使过被吹得神乎其神的仙术。那等稀世仙法必是藏着掖着,殿下学不到也正常。”

四下顿时响起忍俊不禁的笑声,谁都听得明白,这人是在和殿下一唱一和,暗讽国师其实是个假道士。

谢璟忽然有些期待洛泽微的反应。

与国师相处几日,他几乎没看到对方露出过任何表情。

不说不笑不生气,装高手?

如今被他当场拆台,这牛鼻子定会气急败坏,绝世高人的假象也会不攻自破……

然而事实与众人的猜想正相反。

洛泽微面上依旧古井无波,看向谢璟的眼神静如止水,宛如瞧着一方死物:“那便跪着吧。”

于是谢璟反倒被他波澜不惊的架势气得不轻。

小太子在冷笑中下了逐客令:“国师莫不是没睡醒,还在白日做梦罢。本宫双膝只跪天地父母,岂是你一介牛鼻子道士担待得起的。元远,还不快送国师回宫好生歇息?”

元远是打小跟在谢璟身边的大太监,也算见过许多风浪。

虽说国师巍峨冰山似的气势总令人发怵,但为了自家殿下的尊严,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扬起声调:“国师,那就请吧——”

说话间不免要把目光移向洛泽微,这一眼直接让元远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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