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2（1 / 2）

龙角上的锁链突兀地碎裂开，残片飞溅，叮叮当当的响声连绵不绝。天光反射于碎片之上，耀眼如银河粒粒。

应淮序稍稍退开，感受着魔剑苏醒后凛冽嗜血的杀意。

唇下宛宛中，灵气承托于此而荡漾不休，故称鬼市悬浆。

他只取了一点点灵气，就够此剑爆发出这样大的威力。他朝簿疑举起剑，剑尖发出兴奋的嗡鸣声，让人生出一种就算让它噬主它也在所不惜的错觉。

剧情还不到结局的时候，簿疑果真还没有将这把魔剑完全收服。

近在眼前的剑尖让簿疑瞳孔微缩，但他始终安静地半跪在那里，不曾有任何举动。

应淮序猜不透他为何丝毫不反抗。

他们很少这样亲近相处，竟让应淮序想起第一次在游戏中相见的画面——

也是这般安静沉默地半跪着，直到应淮序进入游戏将数据激活，彼此融为一体，用他的眼睛欣赏世界，用他的身体迎接命运。

应淮序心中叹了口气。

下一刻，冲着那双红瞳而去的剑尖反手划破执剑者自己的喉咙，鲜血飞溅，在旁观者脸上留下一道痕迹后，浸没在红衣上消失不见。

失去力气的身体跌落在一个坚实却毫无温度的怀中，所有疼痛都渐渐消失。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应淮序看见了一双震惊哀恸的眼睛。

他想，那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应淮序睁开眼。

应淮序闭上眼。

耳边传来温柔肃穆的声音：“云儿，药是一定要喝的。”

应淮序不仅不肯起床，还侧身用软枕将自己整个埋起来。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他死了又活了？

活着当然好，但是为什么还是在这个破游戏里复活？

金丝软枕被人轻轻拍了两下。

“云儿。”

他无奈地掀开枕头，对上师尊决真子略带笑意的眼睛。

“丹房新研制的汤药，说是对你的病症极好。”

决真子伸手拂去应淮序糊在脸上的发丝，“快起来，师尊给你剥莲子吃好不好？”

碗中黑乎乎的汤药散发出阵阵清香，就是死了一次也依然记得这味道——

霜魄散，听说以极北之地的雪莲、万丈寒泉下的冰晶，佐以某处秘境极深之地才会生长的霜魄仙草入药，是丹房殚精竭虑熬夜好几天才改良出的药方。

闻着有多香，入口就有多苦。

喝了这么多年，他实在没感觉这药有什么很大作用。重生一次，这药疗也要重来一次？

他看向决真子，思考着怎么才能逃过这一劫。

每一个见到决真子的人，都很难不被他一身白衣、银发银眸、泽被天下的外表迷惑。但实际上他是游戏中必将死于男主手下那群“虚伪正道修士”里的集大成者，手上间接沾染的鲜血不比那些魔修少到哪里去。

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假面都只为了一个目的——飞升。

或许还可以加上一个应淮序。

不管应淮序是否认同决真子的做法，都不得不承认一点：他是一位很好的师尊。对关门小弟子极其宠溺，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

除了喝药这件事。

就是因为决真子，前世应淮序再怎么想要脱离这个游戏世界，也从来不曾想过自戕。一半是因为不愿让师尊伤心，一半是因为师尊对他身体健康的严密监控。就算应淮序下定决心要一剑戳死自己，也很可能戳到一半就被师尊救回来。

到那时，当着师尊的面，可就真的是社死了。

应淮序已经有半年没见过师尊了。

他稍稍适应了一下他们都死而复生的事实，然后如往常一般乖巧地朝决真子笑了一下，试图让他心软。

“师尊也精通药理，难道还会不知道这些药都是丹房迫于师尊武力威胁，送来糊弄您的吗？”

决真子看惯了他的乖巧模样，也听惯了他的甜言蜜语，伸手摸了下他的发顶，但不为所动。

“云儿这样诬陷同门，该不该罚？”

“师尊若要罚我，就把我丢进戒律堂吧。”

这话只是顺嘴一说，但话一出口，应淮序自己先是一怔。

戒律堂……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男主这个时候就是在戒律堂？

应淮序将药碗端起来一饮而尽，他心中有事所以食不知味，嘴里久久不散的苦涩都没引起他的注意。

刚刚剥出来的莲子显得格外嫩生生，还带着一点湿润水汽。他就着决真子的手吃了两个，清甜的味道让他渐渐回神。

见他喝过药，决真子的心情明显好了一些，拿了一方丝帕帮他擦去嘴角的水渍。

应淮序享受着师尊的服务，一边趁着师尊心情好，打探道：“听说戒律堂给林师兄的弟子动用了碎鳞笼？不知他犯了什么错，要受这样重的惩罚？”

决真子面上十分平静，表现得好像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一样，还反问了一句“是吗”，看起来并不是很上心。

“戒律堂处事自然有其用意。你师兄那个徒弟性格一向顽劣，受点罚也正常。”

应淮序心道那可不是“一点罚”的事情啊。

碎鳞笼，由先辈魔界斩魔鲸时留下的断剑残片组合而成。形似碎鳞，彼此间联系紧密，可做笼中之困，故有此名。

鲸骨难斫，故而斫鲸剑都是精钢锻造，锋利无比，有先辈剑意残存其上，能轻易划破修士的防御罩。断剑缺口又参差不齐，碰一下就让人疼痛难忍。

可以说簿疑备受磋磨的前半辈子里，除了剥骨之痛以外，就属这万剑切肤之痛最让人难以忍受。

前世应淮序龙角上绑的锁链就是用碎鳞笼改炼而成的。

大概是怕划花本属于自己的龙角，簿疑将它炼化得圆润无比之后才用在他身上，虽说不疼，但禁锢灵力的作用依旧在。

他心中应该很在意这段受辱的往事。

应淮序这次重生出乎意料，思来想去只有一种解释：他没有打出让这个游戏认可的结局，所以读档重来一次。

好像也是，前世男主虽然按照剧情一步步绝境重生羽化成神，但最后并没有像游戏结局那样整顿三界，反而整整半年都和他一样，在玄度宗望舒宫中闭门不出。

他是因为有锁链束缚，簿疑又是因为什么呢？

一定是有哪里出错了，才让男主心系天下的大侠人设变成咸鱼摆烂人设。

他心中想着事情，任由决真子帮他掖好被角，然后在师尊的注视下乖乖闭上眼睛。

丹房研制的药，越厉害就越有些奇奇怪怪的后遗症。比如说这副霜魄散，炼化其药力很是耗神，服下后总让人昏昏欲睡，而且一睡就是一两天时间。

前世他就是因为这两日昏睡，完全错过男主在鲸玡斫之下受刑的剧情。

他有时候都忍不住暗中猜测，如果没有决真子监督的话，丹房说不定会让他直接冬眠。

霜魄散的药力渐渐显现出来，应淮序昏昏欲睡，但又好像有根弦一直吊着心神，不能完全入睡。隐隐约约中听见决真子离开时的动静，他又清醒了几分。

半梦半醒的感觉并不好受，他捏了一把大腿，想让自己完全清醒过来。他用的是毫不留情的力气，害怕在疼痛免疫机制下不起作用。

这一下不仅让他彻底清醒，还让他差点飙眼泪。

太久太久没感受过这种来自皮肉的疼痛，他一开始还有点陌生。大腿处的钝痛一阵阵昭示自己的存在感，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疼痛免疫机制好像失灵了。

他不信邪地又捏了一把——嘶，好吧，不是好像，是真的。

游戏中打出五遍的结局渐渐和上一世那把贴在他龙角处的血剑重叠在一起。

生剥。

自刎。

不管哪一个结尾，他都无法逃脱“不得好死”这四个字。

他倒吸一口冷气。

虽然还拿不准究竟要怎样才能打出最后河清海晏天下大同的结局，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他不要在没有疼痛免疫机制下的情况下被活剥！

男主有仇必报，有恩也必偿。如果这次把他从碎鳞笼下救回来，至少能换一个干脆利落的死法吧？

他从被子探出头，试探地唤了一声：“渊冰？”

昏暗的房间里悄无声息地凭空出现一个人的身影。

他就知道他会守在这里。

毕渊冰，他的师尊决真子炼造的血契傀儡，言行举止看上去都与常人无异，实际上无心无情、无欲无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