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鱼跃还魂夜逃生1(1 / 2)
惊蛰一过,春寒加剧。
寒月洒下清辉,早发嫩草纤细成簇的影子映在地上,像一只只探出地面的鬼爪。杜鹃夜啼,衬得夜色更加阴森晦暗。
突然一阵窸窣,那些鬼爪给人踩了下去,孱弱地伏在地上。
林中,冷风簌簌,一盏微弱的灯飘忽不定地亮着。
“动手。”
为首之人提着灯一声令下。
另两人正要拿铁铲掘地,忽闻对面林中传来动静,一豆微光若隐若现,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互相对视一眼,为首者灭了灯,三人连忙躲入草丛遮掩身形。
很快响起一男一女的争吵声,声音远而微弱,但不减激烈,在寂静的森林中突兀又刺耳。
不多会,那争吵戛然而止,只剩孤灯来回飘动,令三人不敢轻举妄动。
林中。
一袭嫁衣躺在地上的少女眼皮微动,而一旁垂头丧气的男人却什么都没注意到。
剧烈的头疼袭来,意识逐渐回笼,陌生的记忆争相涌入沈鱼跃脑海。
母亡父娶跌入尘,杏林春遇开情窦,圣旨赐婚冲病喜,苦求无门挨家法,信物相赠助夜逃……
走马观花般览完与她同名的相府嫡小姐悲惨而又短暂的一生后,沈鱼跃意识慢慢清明,疼痛感也渐渐褪去。
“怎么就死了呢,这可怎么跟主子交代?”
什么主子?
她勉强睁开眼,额发遮住了视线,只能隐约看清一个抓耳挠腮、来回踱步的身影——是直接导致原主死亡的真凶!
那人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
沈鱼跃还以为那人发现了什么,大气不敢出一口,谁知那人紧接着丢下了手中的灯笼,拔腿跑掉了。
灯笼的光刺得她太阳穴突突的疼,她深吸一口气,捂着后脑勺缓缓爬了起来。
这意外身亡的倒霉原主是本该千娇百宠长大的相府嫡女,奈何生母早逝,父亲另娶青梅,后娘诞下一对龙凤胎后,亲爹逐渐变后爹。
三年前,唯一疼她护她的奶奶被迫出京礼佛,原主在相府的生活彻底落入惨境,先是被相爷褫夺嫡女名分,再是被继母拿捏婚嫁,最后被按头接下赐婚九皇子的圣旨,皆是拒绝不得。
九皇子何许人也?克母,罪恶,被驱逐,不祥异瞳,天子血脉之秽。
可再懦弱无闻的人也有为靠近看重之人而努力的时候,原主也不例外。
她曾为那不曾正眼瞧过她的心上人祈求父亲——那是她十八年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替自己争取,却被家法几鞭打得下不了床,被抬上了花轿。
出阁那天,是个阴天。
因原主伤势,原需三个时辰的路程送亲车队行了三天。
入城前夕,一轿夫拿着心上人的信物说要助她逃婚,那傻姑娘便信了。跟人走了一半发现不对劲,与他争吵推搡起来,被失手推倒,触石而亡。
轿夫方才提及“主子”,想也知道原主的死另有隐情。
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可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感念原主为她的存活提供躯体,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不认为自己有义务一并袭承对方的亲缘、人际与仇怨,牺牲自己的安危探寻一个不怎么美妙的真相。
所以,抱歉了。
沈鱼跃对着空荡荡的森林深深鞠了一躬,又拆掉了发髻上沉甸甸的金凤头面,做出了同轿夫一样的选择——抄起灯笼跑路。
她打定主意去城里想办法将这身喜服换掉,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为避免碰到山下送亲的队伍,她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穿过灌丛厥木,来到了山头的另一边。
从这里向山下望去,可以看见山脚下县城的点点灯火。
猩红的灯光似一团焚尽黑暗的烈火,让初来乍到的沈鱼跃心安不少。
她边赶路边打量着这片朝阳面的山林。
惊蛰将满山桃树枝头的蓓蕾惊醒,一山的桃花,东一枝西一枝,哪怕只是花苞,仍壮阔如潮,芳香醉人。
越往下气温越高,春天刚过一小半,有些着急的桃花便已匆匆谢了春红。
风吹动林梢,明灭月华之下,粉红与雪白相间的花瓣纷纷扬扬洒落,俏丽妩媚,似少女初妆,好看极了。
走了不多会,沈鱼跃忽瞧见前方不远处似是躺了一个人。
她提灯走近一看,竟是一具被桃花掩埋,下半身几乎从血泊中捞出来的白衣女尸。
女尸泪痕未干,面上半痛苦半惊恐,死不瞑目。
不知是下裙蔓延的猩红玷染了桃红,还是桃红探出了带血的獠牙,一切哀怨仿佛叫都这令人心惊的血煞诅咒汲取吞食了。
作为行业最负盛名的入殓师,沈鱼跃法医出身,一次意外事故让她毅然弃医从殓,从市公安刑警支队技术大队辞职去了殡仪馆。
与尸体打交道十多年,面色有异的沈鱼跃不是没见过,不外乎死于非命。
只是眼前这位过于年轻且漂亮,哪怕表情诡异,也无法掩盖其风情。
芙蓉面,杨柳腰,杏眼桃腮,两眉俨然淡淡春山,已然失去光泽的眸……想来也曾盈若秋水。
小姑娘在现代或许正高一,可此时此刻,她尚未来得及彻底绽放,便成了一具满身血污、躺在冰冷地上的尸体,就像她脚下无人顾惜、陷在泥里,褪了春色的花瓣。
无法抑制的惋惜在沈鱼跃心头蔓延开,可是大脑和双眼却习惯性开始审视尸体语言。
口微张,双眼瞪大,瞳孔散大、固定,一手成拳紧握,一手五指曲起,衣裙上的血迹已干涸,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许擦伤,有些地方生出了紫红色的片状尸斑。
只稍一眼,沈鱼跃便能判断出这位姑娘已经死亡超过了两个时辰。因是早春,山上气温略低,还未发生尸臭。
身为入殓师,沈鱼跃很想为往生者披上一件外衣,让一条生命免于凄然的曝尸荒野,可法医的专业素养又提醒着她莫要妄动现场。
正陷两难之地,她忽注意到了女尸僵硬的手将她委地的衣衫撑起了一个小丘。
她抬起手,宽大的嫁衣袖摆扫开了地上的层层桃花瓣,被掩埋其下的一道月牙形的凹陷赫然显露出来。
沈鱼跃皱了皱眉,蹲下身双指捏起凹陷旁的一小撮土壤。
松软,微湿润。是刚翻出来不久的土。
不好——
在她之前一定有人来过,没准就和杀害死者的真凶有关系!
沈鱼跃抓起女尸的手翻开一看,见其指甲发白,甲内缝隙处有异物;放下手,又翻起死者上衣一角,一条缝合伤趴在女尸莹白的小腹上,歪歪扭扭似蜈蚣。
动作微顿。
沈鱼跃发誓,这么丑的缝合技术她是第一次见。等等,这伤口——
她正要仔细瞧,忽而风起,灯噗一声熄灭了。
视线暗下去,听觉便敏锐起来。刚听见草丛传来窸窣,后脑便猝不及防砰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