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初雪96(2 / 2)

姜浓不用上国子监,所以她每天下午都准时来贺府找鹤灵渊玩,年纪小的好处就在这里,即便日日缠着鹤灵渊,也不会有旁人说出不好的言语。

可鹤灵渊很忙,下学回来后,不仅要完成老师布置的课业,还要练字习画,姜浓就只能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的窗边看雪。

再后来大些了,姜浓就不能每天去找鹤灵渊了,两人到了该避嫌的年纪,陆观月也不许姜浓再往外乱跑,即便姜家宠她,但基本的针线和女红还是要会点吧?

陆观月对她的要求不算高,能自己完成一张帕子就算她厉害了。

哪晓得姜浓根本没这方面的天赋,文不成武不就,性情骄矜当不得端庄的世家小姐,说是出身武将之家却又完全执不起剑。

再好的脾气都挡不住母女俩吵架生闷气,毕竟牙齿和舌头都会打架,遑论是她们。

姜浓一跟陆观月闹矛盾就憋在院子里面哪里都不去,也不去找鹤灵渊了,反正就是谁来哄都没用,十四五岁的年纪,倔得很。

往往这时就是鹤灵渊翻墙进来找她,也不晓得他从哪里知道的消息,反正每次都来的正正好。

少年人不畏寒,连氅袍都不套一件,就大咧咧地跨坐在姜浓的院子墙头上。

他把攥在手心的小玩意儿一件又一件顺着半开的窗扉丢进去,有香囊、布偶、竹编鸟禽、团绒花……

各式各样的小东西掉在姜浓的软榻上,捡都捡不完,她猛地推开窗户,冲坐在墙头上的少年大叫:“够了!别扔进来了,都砸我头上了!”

鹤灵渊笑得一脸恣意舒展,“还生气吗?”

“我又不是生你的气,要你来哄啊!”

“生谁的气,我都要来哄你。”

他翻身跳下墙头,快步往窗边走来,一袭螺青色绣白鹤暗纹锦服,行走间纹路随着动作翻飞,好像真有鸟雀藏在他的怀中。

“又和你母亲怎么了?”鹤灵渊倚靠在窗外的木棱上,单手支着下巴问她。

姜浓手指扭着一朵牡丹团绒花撕来扯去,低垂的眉眼萦聚了一层浅淡的不虞和憋屈,“她说我年纪大了,不该再日日去国子监找你玩,让我好好待在家中绣帕子……我为什么不能去找你啊?还绣帕子,她明明知道我一个月都绣不出来一张手帕,这是要关我一个月吗?”

“过了年,我们又要回漠北去了,等到夏天我才能回来,现在不去找你,夏天我年纪更长,到时候去寻你,那些人又要在我母亲耳边嚼舌根,真是烦人!”

“你不知道吧,京城这些人真是好没趣,天天和我母亲说些什么三从四德女子要乖顺柔静,不能咋咋呼呼没规没矩,这不就是在暗讽我吗?她在外面受了旁人的撺掇,回来当真想着让我绣出一张帕子来。”

姜浓连声抱怨着,其实陆观月哪里有她说的那么严苛,但她被气昏了头,完全忘记了平时陆观月对她的纵容和宠溺,处处就都变成了能拿出来讨伐的理由。

鹤灵渊默不作声地听她说,唇角若有似乎地含着一抹笑,等到姜浓停下来后,他才问:“明天要吃糖炒栗子吗?我下学后,翻墙给你送进来。”

姜浓满腔怒火,瞬间被这句话给压下去一半儿,她狠狠点头,“吃!要吃城东那家的,你记得把栗子偎在衣袍里,冷了就不好吃了。”

“行,那你明天晚膳少吃点,否则吃了栗子要积食。”鹤灵渊伸手把姜浓掌心那朵已经被蹂/躏到不能看的团绒花取了出来,转而塞给她一只布偶。

他说:“以后你不用来找我,等我下学后就翻墙过来寻你,看谁还敢在背地里暗讽你,我就带着人找上门去骂他们一顿,一天天咸吃萝卜淡操心。”

又说:“绣不来帕子就绣不来吧,等我去学会了,再绣一张帕子给你,你拿去交差就行了。”

话里话外的维护和安慰总能使人心安,姜浓其实并不在意旁人在私下说什么,她就是喜欢去找鹤灵渊玩,这又不是什么犯了天条的事情。

她就是单纯不喜欢京城的这些人罢了,但鹤灵渊在这里,有他就足够了。

悬挂在回廊下的灯笼被风吹着左右回荡,光影流转,未被烛光照到的阴影处一片漆黑。

无人能窥见那黑暗中立着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

鹤灵渊披着一件黑色大氅半靠在院门上,视线直直地盯着那个半开的窗扉。

她被暖绒的毯子包裹着,窝在榻上好似一团刚出生的幼兽,眉眼如画笑意浅淡,不知道想到什么,又蹙眉收了笑,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他一边用目光描绘着姜浓的容颜,一边在心底反反复复地修改着那些想要对姜浓说的话。

有忧惧情绪奔涌而至,他僵在原地好半晌,都不敢迈出半步,实在是他不能确定这些言辞真的能打动姜浓吗?

那些解释和坦白她还想听吗?

鹤灵渊恨不得剖出自己的灵魂,让它来代替自己把那些鲜血淋漓的过往细数,又将煎熬和痛苦揉碎后掷在姜浓的脚边,以此来博得她的怜悯和爱意。

他盯着房间中的姜浓,眸光复杂又纠结,感情叫嚣着让他立马滚出去,滚到姜浓面前把心底憋着的话全说出来!

可理智又始终拦住了他的脚步,再等等,你这么说,姜浓真的就会原谅你吗?想要让她忘却前世那些事情,并不容易。

你不能逼迫她,哪怕是你爱她。

因为你爱她,所以你不会伤害她。

“……嘶,早知道过来前就喝两壶酒了!”鹤灵渊一脸后悔地低声呢喃道。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不经意地抬眸,鹤灵渊看见姜浓已经从小榻上站起身来,她丢了毛毯,继而用手拢住了自己的肚子,似乎在测量又好像是在摸索。

纤瘦白净的手指一寸寸碾过雪白的亵衣,姜浓拧着细眉,神色带嗔,“怎么感觉又大了一点啊?”

茗春笑着安抚她:“哪有,小姐昨天就说大了点,怎么可能长这么快呢?快些去床上躺着,别冻到了!”

她话音刚落,房门便骤然从外推开。

门扉‘碰’的一声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剧烈的动静,又缓慢地往回收拢。

姜浓和茗春都被吓了一跳,齐齐转头看去。

黑氅裹身的高大男子立在门外,他携着通身的风雪和冰霜闯进了属于姜浓的温暖的腹地。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