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传:波德莱尔(下)9(2 / 2)

“我已经开始好奇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了,夏尔。”

雨果转过头,好脾气地叹了口气,把主动凑到自己身边的波德莱尔抱住,给面前这个喜欢像蛇一样缠在人身边的家伙一个拥抱。

波德莱尔懒洋洋地哼哼了两声,很快就结束了这个拥抱,那对酒红色的眼睛慵懒地眯起,就像是蛇漂亮的眼瞳。

“不是杀人的话——”他拖长语气说道,“该不会巴黎公社需要我出卖色相吧?什么时候我们还有这么好的任务了?”

“不过有一说一,社长你是有眼光的。”

他侧过头,似乎轻轻地笑了一声:“我敢保证能完美完成哦。”

就算是再怎么讨厌波德莱尔的人,也没有办法反驳波德莱尔有一张足够漂亮的脸,以及他讨好女人的本事:如果波德莱尔愿意的话,他可以让巴黎的那些女人都围着他转,不过他向来在这个方面没有什么稳定的兴趣。

就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一样,他总是很快对自己身边的女子丧失兴趣,不断地抛弃又寻找着和他度过接下来夜晚的爱人,有的时候他的对象也包括男人——反正波德莱尔对此并没什么所谓。

他的身上并不缺少比同性恋还要更加恶劣的罪行,也不缺少颓废与糜烂的堕落,就像是深深地贴着泥淖与腐烂爬行的蛇:只不过它并不是因为上帝的惩罚而被迫处于这样的境地,而是自愿且固执地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这也是雨果总是在面对波德莱尔的时候感觉到棘手的原因:他想要对方抛弃自己的过去,开始一段新的人生,但对方似乎并不是那么愿意,而是像保护着自己的珍宝一样,把那些痛苦和耻辱的过往藏在咽喉里。

冷血的蛇是不是一种念旧的生物?

它们虽然终其一生都在不断生长,但是似乎总对过去有一种怀念的心情。

蛇会把自己盘成柔软的圆环,让人们恐惧和厌恶的蛇吻放在自己的数年前诞生的鳞片上,仿佛要在过去的时光里小憩。

响尾蛇蜕皮时最后一片没有办法脱落的鳞片堆叠在一起,就像是蛇无声背负着的罪恶的年龄——这些鳞片在蛇类对猎物发起进攻的那一刻振动作响,把过去犯下的罪恶与现在的亵渎交织在一起,这是蛇自私的财富与荣耀。

当然,也是美丽的折磨。

——“啊!我宁愿产下一团毒蛇,

也不想养活着可笑的东西!

我诅咒那片刻欢乐的夜晚,

我的腹中产下了我的罪孽!”

既然你从所有女人里面选择了我,

使我被我可怜的丈夫厌恶,

我又不能把这畸形的怪物

焚烧情书般地丢入火中……

波德莱尔停下笔,他有些苦恼地晃了晃自己的头发,然后悄悄地侧过头。

他看到北原和枫正在给花浇水,对方正在轻轻地哼着一首模糊的歌,那对橘金色的眼睛里有明亮而又温柔的阳光正在跳动着,就像是琥珀酒装在琉璃盏里,流转出明丽的光泽。

“北原。”波德莱尔小声地说道。

北原和枫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橘金色的眼睛中清晰地倒映出波德莱尔的身影,声音是惯常的带有笑意的温和:“怎么了,夏尔?”

波德莱尔喉咙里似乎浅浅地呼哝了一声,跟着笑了起来:“没什么哦,北原。”

他专注地看着重新低头去照看花朵的北原和枫,稍微偏了下头,然后继续写自己的诗——当然,这也许不仅仅是他自己的诗:

……

然而,在一个无形的天使的保护下,

这被遗弃的孩子沉醉于阳光

所饮所食的一切

都是甜蜜的神的食物和鲜红的琼浆

他和天风游戏,又和流云交谈,

醉醺醺地唱着歌,走上十字架的道路

跟着他朝圣的天使

看到他快乐如林间的飞鸟而落泪

这首诗到底是给他自己的,还是给那位永远走在追逐道路上的旅行家的呢?

波德莱尔不是林间快乐飞翔的鸟雀,他甚至从来没有想过飞。

飞翔对于波德莱尔毫无意义,他厌倦于高处的风景,他不向往上帝所在的天空,他懒得离开巴黎这座华美而又腐朽的牢笼。

但是北原和枫是一只鸟,一只鸟生来就是要飞的,就像是蛇还有翅膀的时候一样。

所以“飞翔”也因此具有了意义。

只是这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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