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课堂:波德莱尔7(1 / 2)

“周五好,很高兴和大家再次见面——咳,顺便一提,这次也是大家特别喜欢的人物哦。”

课堂上,在学生们兴奋地讨论声中,属于乔万尼教授轻快悠然的声音传来,带着他一如既往的轻快与活泼味道:“今天我们课上讲的是波德莱尔,好了好了,大家安静一下,我就知道现代人会很喜欢这位诗人……”

今天夏目清没有来。

北原诗织托着下巴,在大家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里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边上的座位,难得没有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课堂上。

尽管她也挺喜欢那位叛逆的诗人,但果然还是自己这个学期认识的新朋友更重要一点吧?

“说不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忙……”

少女苦恼地皱着眉,小声地自言自语着,试图用这种方式安慰自己,最后只能叹了口气,暂时把这件事放在一边。

课间看看能不能追上乔万尼教授,问问他关于夏目清小姐的事吧。毕竟他们两个都是佛罗伦萨学院的特聘教授,应该会认识?

她这么寻思着,重新打起精神来,专心致志地听着这位教授的讲课:

她还是很喜欢听课的,不仅能学习到许多知识,也是因为这位教授很有诗人的气质和人格魅力,讲着讲着就会朗诵几首漂亮的诗歌。

“讲到21世纪初的文坛,我们就不得不提到被誉为文坛桂冠的诗歌,以及其中广泛反映了现代人精神困境和痛苦境遇的现代诗派。”

薄伽丘用他的小棍子敲了敲黑板,矢车菊蓝色的眼睛微微弯起,泛起明亮的笑意,声音清朗地说道:“他们的成员在全世界、尤其是欧洲地区分布广泛,又发展出了不同的特点。”

“英国现代派表现城市对人的倾轧和异化,他们的先驱撒旦派则是呼唤人的本能欲.望和自我回归。俄国以普希金为代表,反映人的边缘化的诗体小说开始勃兴。德国现代派秉持‘现代中的古典风格’,营造出美学乌托邦的意境,探索现代文明中的空虚与失落。”

“而法国——”

薄伽丘的声音在这里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带有调侃意味的笑容,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学生们已经兴奋地帮他说出了口:

“法国是现代印象派!代表诗人是兰波和波德莱尔!”

“以绚烂的感官角度和刹那间思绪蓬发出的美感享誉全世界,我特别喜欢兰波先生的《元音》!”

“还有法国印象派的先驱,颓废派我也特别喜欢——波德莱尔的《恶之花》是永远的神!”

大家都是文学系的学生,对于这些东西也不陌生,而且选择这个课的基本上都是对二十一世纪文坛了如指掌的人,兴奋地叽叽喳喳起来的样子简直就是没完没了。

乔万尼教授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只是微微地弯着眼眸,看着学生在下面激烈地讨论着,拿起桌子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咖啡。

本来正在思考今天去哪里走走的北原和枫也听到了教室里吵吵闹闹的声音,于是抬起眼眸,笑着说道:

“大家很喜欢你诶,夏尔。”

“我才不在乎呢。”

波德莱尔愣了一下,扭过头,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之前大家不喜欢我的时候我就一点也不在乎,我为什么要关注他们后来又喜欢我这件事?”

北原和枫抬起头,朝自己的朋友缓缓地眨了一下橘金色的眼睛。

“耳朵红了。”他一点也不客气地揭穿道,“果然害羞了吧。”

“都说了没有。”

这位诗人嘟哝了一声,顶着路过的鸟看变态的眼神,想要凑到北原和枫的身边。

但他没有成功,因为被雨果社长拽住了。

下定决心要阻止自家社员和好友贴在一起的维克多·雨果淡定地把波德莱尔的头发揉乱,对北原和枫露出一个有些抱歉的笑,然后继续好奇地听后世人对巴黎公社的评价。

北原和枫对波德莱尔故意露出的可怜样子闷闷地笑了一声,然后去看那些发出婉转好听的鸣叫声的乌鸫。

随着时间的流逝,教室里讨论的热切声音也逐渐停息下来,大家都睁着眼睛,用有些不好意思的目光看着讲台,让乔万尼有些好笑地勾了勾唇角。

“看来大家对这些还挺了解,那我就不加赘述了,直接开始讲波德莱尔,以及在旅行家手札里的波德莱尔。”

教授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同时用带笑的语气说道:“那么先问问你们,如果说到北原和枫与波德莱尔,你们第一反应里,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

这个问题看起来简单,但大家仔细想了想,还真的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汇来形容。

“知己”似乎有点不太恰当,“朋友”似乎又没有概括出他们两个关系的精髓。

接着,也不知道哪个勇士,很小声地开口说了一句:“暗恋者和暗恋对象?”

“狗屁。”边上有个人胆子也打起来,兴高采烈地说道,“哪里暗恋了,明明就是母子关系。”

“我怎么感觉像是天使和恶魔的关系?”

“这么说就能理解了,艺术就是地狱与天堂的婚姻嘛。怪不得波德莱尔先生在认识北原先生后写了《恶之花》。”

正在看戏的雨果赶紧拽了一下波德莱尔,防止自己家的小崽子一个没坐稳,从树上面掉下去,同时自己也“噗”地笑了一声。

北原诗织也感觉这个答案很扯,但她也还是跟着笑了起来:尤其是看到乔万尼教授在听到这几个词后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后。

“等等等等,现在年轻人脑子里面装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薄伽丘先是恶狠狠地朝窗户外面波德莱尔的方向瞪了一眼,然后挥了挥手中的小棍子,抬高声音打断了这些人的讨论,满脸黑线地说道:

“我可是在认真问你们一个有关于文学的问题,说一点靠谱的回答行不行?还是说你们的脑子都被那些同人小说荼毒了,真的以为他们是这种关系?”

“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们:波德莱尔虽然男女不拒,但是他对北原和枫真的一点心思都没有。一点也没有!北原和枫也一样!”

大家看着似乎有点生气的教授,默默地缩了缩脖子,安静得像是一大群不知所措的鹌鹑。

之前没有发表言论的北原诗织倒是没有什么害怕的,她只是眨了眨眼睛,举起手来。

“老师,你是怎么做出这个判断的呢?”她用好奇地语气主动询问道。

“很简单。”乔万尼教授重新扶了扶自己的帽子,声音变得平静下来,脸上露出微笑。

“波德莱尔不允许爱人离开自己。留下来陪他是爱上他的代价——他的爱情观可以从他写的《巴黎的忧郁》第三版出版序言里面看到,下课后你们可以去图书馆找一找这本书。”

对于爱人,波德莱尔只会尝试把对方拽到和自己一样的深渊里。就像是蛇一样,他的爱永远都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和刻骨铭心的毒液。

很多女人或者男人都知道这一点,但他们总是前赴后继地以为自己能够感化这条蛇,就像是山鲁佐德靠一千零一个故事感化了国王那样。

当然,他们来的时候有多热情,跑得就有多快: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忍受波德莱尔强势而又恶意的爱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和这位诗人一起沉沦在深渊里的爱人。

“至于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这一点我就不指望你们能够说出来了。这一点在文学界也是一个被大家讨论很多的话题,我们在这里就说最被广泛接受的观点。”

薄伽丘拿了一只黑色水笔,在白板上面轻松写意地写下了一连串英文单词,然后走到一边,展示给在座的学生。

“镜与灯”。

北原诗织看着这一串单词,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感觉自己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东西,但又没有办法把内心那种模糊的感受表达出来。

“对于文学系的人来说,镜与灯总是与艾布拉姆斯《镜与灯:浪漫主义文论及批评传统》中关于镜和灯的象征有关。但实际上,它们用来形容旅行家和波德莱尔之间的关系也很恰当。”

乔万尼·薄伽丘微微侧了一下头,像是对这个说法感到有些骄傲似的,用带笑的语气开口:

“你们还记得,在《旅行家手札》里北原和枫对波德莱尔的一个说法是什么吗?不是蛇,是别的说法。”

北原诗织眼睛微微一亮——她终于知道自己之前隐隐约约萌发的想法是什么。

“同类。”她用一种不大声、但是很坚定的语气说道。

讲台上的人捕捉到了她的回答,于是笑着点了点头,露出了赞许的表情。

“没错。这个词曾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给文学研究者带来了相当大的困扰,因为旅行家和波德莱尔之间性格上并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他们的人生观和理念很多也背道而驰。”

“但北原和枫依旧选择用这个词称呼对方,甚至波德莱尔自己写的回忆录里面也对北原和枫有着类似的表述。也就说明,他们同时从对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薄伽丘用自己的棍子轻轻地点了一下“镜”这个单词,示意学生关注这个单词背后的含义。

“就像是北原和枫喜欢用蛇来比喻波德莱尔一样,波德莱尔喜欢用鸟来比喻对方。而蛇与鸟的关系与象征,大家也是读过《圣经》的,应该也都知道一些。”

“鸟——尤其是鸽子,在受到希伯来文化影响的西方,是‘圣灵’的象征,也是纯洁和无害的代表。而且在各个文化里,能够飞翔在天空和降落在大地上的鸟往往被认为是神的使者。”

“与之相反的就是蛇了。”

北原诗织自言自语般地小声嘟囔着:“按照神话里蛇龙一体的说法,蛇是引诱人吃下禁果的生物,罪恶和撒旦的化身,也是**的代表。同时也是灵巧、狡猾、贪婪的形象。”

希伯来神话体系里,蛇因为蛊惑人类吃下禁果,从空中跌落到地上,失去了翅膀和人身,被惩罚必须用肚子行走,终身吃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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