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19(2 / 2)

“三郎这字倒愈发像朕了。”

李景接过,端详片刻,“朕瞧着似是写得比朕更好,果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可听他语气却无半点夸赞之感。

李临舟一直书写,未曾停顿,目光只落在纸上,“儿幼时蠢笨,识字较晚,不过是素日勤加练习,源于常习,磨坏了几方砚台,用掉了几缸墨水罢了。儿不敢与阿耶相比,腐草之荧光,怎及天心之皓月?”

“你啊,能耐得很。”

李景忽的笑道。

他解开薄氅,披至李临舟肩头,替他拢了拢,遮住那刺目的杖痕,问道:“朕给你的药,为何不用?”

夜空无垠,如银般的月光悄然洒在李临舟身上,将他半张脸都浸在月华之中,风中吹来一股浓郁至极的奇楠香气。

李临舟答道:“赏亦是罚,罚亦是赏,圣人的赏赐儿只有受的份,况且儿犯错,这伤痕也是在提醒儿日后切勿再犯。”

“朕准许你用。”

李景斜睨了一眼李临舟,凤眸幽深,掀了掀衣摆,坐在李临舟对面。

“三郎,朕听说那日可不止你一个人出城,还有池氏女,朕暂时隐下了此事。”

李临舟提了一杆狼毫笔沾沾墨汁,抬眸看了看李景,“阿耶有话不妨直说。”

李景慨叹,“朕派人一直监视着池氏女,她日常行事并无半分异常,只是越是平静越是不一般。朕这些时日也在留心驸马人选,可惜都不甚合朕心意。只是为池氏挑选驸马固然重要,可若是她不喜欢,也不能强迫她嫁人。若是驸马与她不合,闹得鸡飞狗跳,大臣们则会说李家苛待于她,未帮她选得如意郎。”

“着实是有些难办。”

李临舟想起昨日池霜的那一番话,怔了怔。

李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临舟:“朕让你娶了她,如何?”

李临舟目光微微一滞,声音渐渐冷了下来,“儿与她并非情投意合,若是强行凑成一块,实在不妥。”

“事关国事,朕乃是为了这社稷着想,你休要任性!”

李景声音提高了些,言语中有些苛责之意。

李临舟沉默了一会,将笔搁下,视线落在李景脸上,忽然浮起一抹讽刺的笑。

“阿耶,当年祖父为您和阿娘定下婚事,你心中可曾欢喜?”

李景最忌讳旁人提起他与皇后之事,面色冷了下来,十分不悦:“你提这事作甚?”

“圣人,当初阿娘曾与儿说过,她初嫁您时,心中既是欢喜,又是害怕。她知道您过得并不好,嫁给您之后也要吃许多苦头。可她却并不怕,因为您是她的丈夫,只要夫妻二人相携,这些苦便是算不上什么。”

李临舟咳了一声。

李景沉默不语,脸色依旧十分难看。

“可如今您和她却是这样的局面,夫妻疏远至此。既如此,您又何必要儿重蹈覆辙?”

李临舟至今尚未娶妻,不是因为他如出家人那般清心寡欲,而是爹娘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初时美好,最终离散,他不愿步他们的后尘。

“况且,池氏也并不喜欢儿,您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定下婚事,儿是男子,想要脱身谈何容易,将她休弃了便是。可是池氏呢,她的下场可未必好过。儿是想除掉她,可是不想用这种手段去毁了她的一生。儿不齿,也绝不会如此做。”

“强行让我们成婚,就如阿娘和父亲你一样,”李临舟定定地看着李景,一字一句道,“终是成了一段孽缘。”

……

李景走后,四下无人,一直在暗处的寒江走进了楼中。

李临舟已经进行完毕简单的沐浴,去除沾满血污的衣裳,换了件素衫。他未束玉冠的墨发微湿,俊美的面颊如同工笔勾勒的一般,轮廓清晰。

他取出一只青玉瓶,拔去塞子,将药粉细细洒在伤口之上。药效猛烈,只觉伤口处传来一阵刺痛。他竭力控制,不让自己颤抖,脑海中回想着今日的一切,试图让自己忘却伤口处传来的阵阵疼痛。

寒江走近。

李临舟听见脚步声,举目察看,待看清来人之后,淡淡笑了笑:“先生可是有事?”

寒江施了一礼,细细端详了李临舟,见他脸色苍白,叹道:“殿下,何必行此苦肉计?”

李临舟听罢神色淡然,“孤若不是违反制度,如何让圣人满意,放心孤去西域?”

寒江坐在李临舟对面,叹息一声。

李临舟掌军政大权,涉政事,他就是李景筑权的一把利刃,可李景也会担心这把利刃会不会反过来捅他。

李景此举意在打压李临舟,他想要告诉李临舟,他才是这一国之君主,天下的权柄皆在他手中,诸事乃是由他说了算。

他想要李临舟生,李临舟便生。他想要李临舟死,多得是折磨他的方式,哪怕是自己的亲儿子。譬如今日,李景想要警告李临舟,日后去了西域,天高皇帝远,也要时时刻刻谨记自己为人臣子的本分。

李临舟向来不是莽撞之人,只是心知这一点,才故意犯下,以此让李景满意。

寒江亦明白这个道理,皱眉道:“圣人的眼线无处不在,约莫不出一月便可以出发,殿下还是先将伤养好。”

李临舟坐在了桌案后,眸光垂落,“先生,为何不跟孤一块去?”

寒江笑着拒绝:“某在长安尚有点事脱不开身,况且殿下一向是知道的,某身体不大好,实在是不宜奔波。”

李临舟笔尖一顿,打量了几眼寒江,漆黑的眼瞳中隐隐有着锋芒,片刻后缓缓道:“先生在长安既无妻妾儿女,又无亲朋好友,可是有何事要处理?您不妨说出来,或许孤还能略尽绵薄之力,帮助先生一二。”

他说得云淡风轻,然心思敏感的寒江自然听出了其中试探的意味。

寒江摇了摇头,“不过是某的私事,某不为殿下分忧便也罢了,怎好劳烦殿下?某不跟您一块去,亦可以随时通传书信。况且,某在长安还能帮您时时盯着,一有风吹草动,某即可去信告知您。”

李临舟若有所思了片刻,心知也是这个道理,遂点点头,“那就劳烦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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