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1(1 / 2)

01

雪天、冷雾。

风卷起雪绒迎着一阵阵含糊低沉的诵经声而去,朝弋手执一把长柄黑伞,大半张面容都隐在阴影底下,整个人仿佛溺水般剧烈喘息着,额角青筋隐现,几乎要站不稳。

觉察到这异样,身侧随行的女人忽地停下脚步,偏头抬眼望向他,低低地问了句:“你怎么了?”

她今天难得把一头长卷发盘起,妆也不浓,可眉眼间却仍透着一股精致的风韵,说话时又微微低下头,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自己那已经无比熨帖的呢衣下摆。

就在此时,不远处铃鼓声忽起,僧侣的吟诵声更大了,随即一阵冷风吹得朝弋一激灵,他也终于从那错乱中惊醒了过来。

灭顶的窒息感和那“咕嘟咕嘟”往他口鼻里淹灌的冰冷江水已然消失,他嗓音低哑,声音几乎融进了这冷风里:“郁、琰……”

女人没听清,下意识一侧头:“什么?”

朝弋没说话。

“今天来的可不止集团里的高层,朝家的叔伯远亲、平日里和你爸爸交好的那几个长辈,还有那些大大小小的合作商……”女人刻意把音量压到最低,半瞪着眼警告他道,“以后你是要和他们打交道的,有什么不爽都得给我憋着,别和个二杆子一样丢人现眼。”

好一会儿也没听见朝弋答话,女人把眉一横:“听见没?”

伞下的朝弋忽然微微眯起眼,近乎贪婪地将视线投落到不远处——

那藏在许多庸常人影之中的一抹皙白的淡色,纤长的一条背影。

急促的呼吸仍未有舒缓的迹象,朝弋攥着拳,像要把那被眼框住的人影狠狠地捏碎。

“朝弋?”女人已有些生气的迹象,眉眼间浮起一层不耐烦。

“听见了。”

喑哑又低沉的语调,无端惹得女人起了半身鸡皮疙瘩。

“什么毛病,”朝弋听见她嘀咕着抱怨道,“叫你平时少抽两根烟,年纪轻轻的……”

还没走出两步,便有几人围将上来,很热络地称呼他身边的女人为“霍夫人。”

霍佳瑛微微一笑,到底不年轻了,这样的场合,她也不敢心大说笑,只微笑地将朝弋拉上前来:“这是犬子朝弋,今年才毕业,A大金融系。”

紧接着又提醒朝弋:“那是你赵叔叔和应阿姨,快问声好。”

前世朝弋最厌恶这般逢场作戏,他大哥没死的时候,这儿没一个人看得起他,如今他大哥才刚走,这些人便又见风使舵地贴上来,虚与委蛇地装熟稔。

因此他几乎谁的面子也不给,惹得这些人对他的印象都不好,也难怪他后来在集团里会那么不得人心。

他犹豫半刻,还是不咸不淡地开了口:“赵叔好,应姨好。”

“看看人家小朝一表人才,再看看我家那个没志气的,成天的不学好,拿着他爸给的钱,在城郊那开了家不伦不类的俱乐部,领着群狐朋狗友玩着闹着,”她叹了口气,“改天让我家涛涛和你家小弋认识认识,叫他跟着小弋也学学好。”

霍佳瑛看了眼朝弋,莫名有些心虚,但还是赔笑着应下了:“小男孩子嘛,本性都爱玩,我家这位也大差不差,不过他俩年龄相仿,说不准也能玩到一块去。”

几句寒暄过后,霍佳瑛便忙催着朝弋往前头去了:“人都到差不多了,快去把那花给你哥送了。”

不用她催,朝弋早就等不及了,连人带车翻下桥的那一刻,他满脑子都是郁琰。

他想,如果能活着醒来,他一定、要掐死这个……他曾经无可救药地爱着的人。

谁知命运却让他回到了三年前的今天,他与郁琰隔别后的第一面。

朝弋手持一束白玫瑰,在众人或审视、或打量的目光中缓缓走上前,而后将那束玫瑰摆在了一排黄白菊花束之中。

他眼里半点哀伤也没有,像是只是来走个过场,毕竟他和他这位同父异母的大哥……实在没什么特别的交情。

朝冶今年才不过三十一,这般骤然离世,三七并不能大办,而其母孟兰淳因伤心过度住了院,当爹的朝文斌借口陪夫人,也避着不肯来,因此这场丧事便只得由朝冶的长姐朝钰薇和他的同□□人郁琰一起操持。

献过花的朝弋径直从朝钰薇面前走过,来到郁琰面前站定。

此时的郁琰手持一把黑伞,眉眼低垂,目光只停在新碑上亡夫黑白遗容之上,眼尾一点点红,下巴尖上还悬着一滴将坠未坠的眼泪。

像是一粒透明的雪。

前一世他压根不敢上前,只敢在不远处将这个触不可及的人放在心里,翻来覆去地臆想,幻梦中的自己早已将这人拆得□□,可现实里,他却连靠近他的勇气都没有。

然而这一回,他却走到了他近前,紧接着轻浮又肆意地,抬手用指节刮掉了郁琰下巴上的那滴眼泪。

“节哀啊,”他在郁琰震惊又错愕的目光中开口,“嫂嫂。”

好在他身形高大,一方背影几乎将面前的郁琰在身后众人眼里遮了个严实,因此大部分人都没看清他的动作。

但那位就站在郁琰身侧不远的朝钰薇不仅看见了,还看得很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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