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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么多,就是因为总有人纠缠社会学是个大类,你说的社会学真的是030301吗?嗯,是的,至少林初弦是。

林初弦当初读社会学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跟家里没什么关系。

二哥还是跑得不够彻底,娱乐圈怎么会不跟商家合作呢?二哥肯定还得受制于家里。

三哥就不一样了。三哥是医生,又在皮防所这样的单位工作。皮防所还跟普通医院不一样,职工是按照公务员管理,家里想插手都没办法。要不是三哥本人就磨磨唧唧的,又还有二哥拖累,他早就飞了。

所以他也要选个跟家里扯不上半点关系的专业。

所以在看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书后,他一拍脑袋,选了社会学。毕业以后进相关机构专心学术,自然就跟家里没关系了。

结果就是,他掉进了天坑。

但刚入学的时候,林初弦的梦还是很美的。

你看啊,几十年前一百年前的老前辈是在做什么工作。

什么进少民地区去做定性访问,什么没有路,路上颠簸了好多天,什么进去以后语言不通,找翻译,通过翻译跟对方一个老头聊了九个小时,这是一辈子做的最长时间的访谈。

看上去就充满了幻想的泡泡,浪漫得不行。

但现实是大家要么回老家,要么做大城市特殊人群。

因为这种跟深山少民的访谈是看上去很浪漫,实际上毫无质量可言。

社会学非常重视访谈,非常重视访谈本身文本细节。比如说,对方会用什么词来形容他遇到的事情,在他的描述里这个问题是什么样的,他怎么归因这些事件。

新闻采访也重视访谈,但是新闻要核查事实。如果对方说的东西跟事实不符,新闻认为那就是不符。但是社会学不一样,社会学认为这个不符是最有意义的部分,这是他所认知到的生活世界。

翻译会丢信息,你中间隔个翻译,新闻采访都要受巨大影响,别说是定性访谈,基本信息全丢了。

更别说你根本不知道翻译水平如何。实际上完全可以想像,那种深山少民地区的翻译,他自己可能就听不懂这帮学者的问题,再转译过来?

华国社会学人一代一代最后都回到自己老家去搞田野是有原因的。不是所有人都企图偷懒,是因为沟通障碍对于这个学科来说,真的经常是致命的。

所以,只有自己回自己老家,才能解释所有这些东西。

这些事,刚踏入这个学科的时候,林初弦都不知道。等他知道了,他就发现自己跟所谓学术也没什么缘分。

他是个一线城市的土著,他没有老家可以回,他能做的题目几乎是被定死的。

林初弦从小就想逃离那个家,但万万没想到自己选的专业又给了自己一次痛击。

因为这个学科在赤裸裸地告诉你一件事:你是谁,你能做什么,从你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定好了。

林初弦再也不去思考学术的事,就去想工作。

林初弦说到这里,颜夏打了个岔,“那五哥你论文写了吗?”

“写了。”

“你不是说没老家吗?”

“做大城市的特殊人群呗。社会学的博士大多都是做城市范围内的,我一个硕士做这个也不奇怪吧?”

“你做的什么?”

“前列腺癌患者。”

颜夏:“……”

顾淮:“……”

林初弦问,“你们没什么问题我就继续了?”

颜夏和顾淮一起摇头,“我们没问题了。”

但是到找工作,林初弦再次清晰地认识到一件事:社会学毕业能干嘛啊,嘛都不行。

他们社会与人口学院,按理和劳动人事学院一样,毕业生都适合当HR。但现实是,劳人毕业生是被企业抢着去当HR,社人是打破头去抢HR岗而企业经常不要。明明是同一所学校,劳人是他们学校学院里就业最好的,他们社人不是最差的那个,也是最差的那批。

你能想像吗?他们读了这么多年,还是top20的学校,毕业以后竟然求当HR而不得。

因为社会学毕业生很多流向媒体业。

林初弦也跟风去媒体就业。

实习,写稿,好像也还过得去。因为林初弦还比较能写,所以他在公司混得还行。

但就在他想着是不是要留在这个在自己领域里也算头部的自媒体公司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很多员工已经准备离职。

再一问,半年没发工资了,甚至医保和社保都断了两个月了,他们正准备讨薪。

林初弦就跑了。

但是媒体行业现在也不好混。裁员的多,招人的少,重要的是工资也低,林初弦也不太想进。

但是他能去哪呢?能干嘛呢?找不到工作。

这时,他一位自己创业的师姐正在招人,他就去了。

这位师姐的项目做的是国际新闻方向。是的,他又回到媒体那边去了。刚好,那会儿有个二线互联网公司找上师姐,说要投他们。后面这家公司又让他们带着项目加入,说要搞内部孵化。于是林初弦摇身一变,成了这家互联网公司的员工。

但等入了职,林初弦发觉这家公司是以小时为单位的异想天开。这个项目变来变去,先是说让他们弄点开学寄语吸引流量,后面说要让他们去给快死的名人做最后一次采访,等名人一死就把这个采访发出来。

林初弦一度觉得,他们不但在做媒体项目,还需要承担暗杀项目。

总之这个项目变来变去,越变越离谱,变到后面林初弦都不知道到底是做什么的了。这家公司甚至疯狂到一度想让林初弦去做“擦边直播”!

离谱啊,就算要做“擦边直播”也不该是他去做吧?

他就一白斩鸡,没有适度健身也没有过度健身,异性恋跟同性恋都不吃啊?

而且这个项目跟“擦边直播”什么关系?!

更离谱的是,这个项目没有半点动静,但是日报周报月报一个也不能少。

终于,在又一次写完周报以后,林初弦知道了,这里也不是他该逗留的地方。他提了离职。

在他正式离职的那天,那家公司给全公司每人发了一份几十页的PDF,内容是公司的发展史,一周后要闭卷考试。还不是选择题,是默写,过不了的立刻辞退。

林初弦觉得自己瞥见了互联网公司精神现状的一角。

因着这事,师姐十分过意不去,又为他推荐了另一位自主创业的师姐。

他去那个师姐的手下干了一段时间,后来发现不合适,就又离职了。

折腾了这么久,答辩过了,毕业证也拿了,他觉得自己一时半会找不到工作,就回了夷安。

林初弦说完,发现颜夏和顾淮正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颜夏问:“五哥你说完了?”

林初弦说:“说完了。”

颜夏又问:“你没有别的想和我们说了?”

林初弦说:“我都说完了啊。这么难受的求职史你还要我深入地回忆一下吗?这会让我跟猫一样应激的。”

颜夏又问:“你真的、真的没有别的要说了?”

“真的没有啊!完了!”

看着炸了的林初弦,顾淮把手机屏幕亮给他看。

“那你解释一下,三哥说的你因为诈骗进了局子怎么回事?”

林初弦:“……”

淦!都忘了他们还能直接问三哥。

这时,门铃声响了起来。

颜夏小跑去开门,把黑着脸的林清质迎了进来。

林初弦见到林清质就蔫了,讷讷地叫道,“三哥。”

林清质抬了抬眼镜,“别告诉我,你连自己亲妹妹都想骗。”

林初弦直呼冤枉:“三哥!我怎么可能骗夏夏!而且我是被冤枉的!我可以解释!你刚刚都不听我说!”

林清质直接在他身旁坐下,说:“那你解释一下听听。”

林初弦顿感压力山大。

这个位置……三哥要打他那可真的是一拳到胃。

林初弦也不敢怠慢,就赶紧解释起来。

林初弦离开那家互联网公司以后,在师姐甲的介绍下,到了师姐乙的手下工作。

师姐乙创业项目比较神奇,竟然是玄学。

师姐乙负责市场运营兼客服售后,她还拉了另一个同为社人的师姐入伙,姑且称之为师姐丙,这位师姐丙负责给人占卜。

她用来占卜的工具叫雷诺曼牌。这是一种来自高卢的占卜卡牌,占卜方式和扑克牌占卜类似,也靠抽牌,十分小众。

林初弦不懂。这跟塔罗牌不是一样的吗?有什么差别?

当时师姐丙用一种看死人的目光看着他,仿佛他说了极其冒犯的话。

师姐丙当时就觉得林初弦非常不合适,但是没办法,她们业务在拓展,客户多了起来,她分身乏术,不得不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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