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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三塘村的二流子吗?”

“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干点什么不好?吊儿郎当像什么样子。”

“隔壁县都开始搞承包责任制了,化肥快抢疯了,村里哪个像他那样悠闲哦。”

旁人的眼光对孙广胜而言根本不算什么,这么多年在家里混吃混喝的,他的脸皮早就练得厚实无比。

但是,这个“承包责任制”却触到了他的神经。好歹他也是个初中毕业生,四处晃悠听墙角让他政治锐敏性还是有一点的。

孙广胜转过身,想要打听打听隔壁县的情况。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在耳边响起。

一辆崭新的黑色轿车停在孙广胜身边。

那个时候轿车很少见,大马路上飞奔的大多是自行车,孙广胜吓得魂飞魄散,顿时破口大骂起来:“瞎了眼睛啊,差点把老子撞死了!”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女人骄横的脸。

很年轻,烫大波浪卷发,圆盘脸、大鼻子,一双小眼睛瞪得溜圆,差点撞到人不仅不道歉反而嚣张无比。

“你才瞎了眼!走到路中央突然往后转,也不看看有没有车。”

论吵架,孙广胜从来没有输过,何况他还是受害者,顿时火力全开,双手叉腰开始对骂起来。

“开车了不起啊?就你这破车,送给老子也不稀罕。年纪轻轻开上小轿车,不是靠爸妈就是靠卖身,老子看你长得这么丑,出来卖也没人要,估计也就是投胎命好,我呸!”

女人听孙广胜骂得难听,尤其那句“长得丑没人要”正戳她痛处,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推开车门就冲了下来,抬手就是一巴掌。

她身手敏捷,孙广胜根本躲闪不及,当时索性一屁股往地上一坐,一把扶着车轮子开始耍起无赖来:“泼妇打人啦~~”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开始指指点点。

“镇上哪来这么豪华的小汽车呀?”

“是不是省里来的大官?”

“惹了这个二流子,也该她倒霉。”

孙广胜装作娇弱无力开始号啕,一双眼睛却左瞟右瞄。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车是魔都这几年才开始生产的新型商务轿车,造型优美,车尾还加了镀铬的线条装饰,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丑女人差点撞死他,还打了他一巴掌,不趁现在讹她一笔,更待何时?

女人哪里见过这种无赖行径,气得脸红脖子粗,恨不得踢他几脚,可是现在一堆人在旁边看着,她再傻也不敢继续殴打对方。

她咬了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弯腰将几张十元大团结钞票塞进孙广胜手里,没好气地说了句:“不就是要钱吗?呶!”

孙广胜趁火打劫,一只手捏住钞票,眼睛却往她钱包里瞄:“这点钱打发叫花子啊?老子被你打伤了,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加起来没有一百块钱下不了地!”

女人嗤笑一声:“一百块?”

她将钱包里剩下的钞票一把掏了出来,狠狠摔在孙广胜身上。给了钱难消心头恨意,打开车门坐进去之后,还不忘一脚踹了过去。

孙广胜拿到钱眼睛放光,即使被踹到一旁也没有生气,他从地上扑起,看着对方绝尘而去,往地上呸了一口:“有钱了不起啊?欺负人,不要脸!”

骂完了,孙广胜走到路边,汽车尾气与尘土混在一起,呛得他咳得喘不上气来。咳嗽声里,徐淑美那张温柔笑脸浮现眼前,孙广胜内心忽然涌上来一股酸涩。

——徐淑美每天中午走七、八里路给丈夫送饭,穿一双洗得发白的解放鞋,碎花棉袄的胳膊肘打了块蓝布补丁,双手粗糙而宽大,一看就知道是个勤劳朴实的好女人。

——女司机开豪车、穿皮夹克、烫头发,戴着金闪闪的耳环,手指纤长漂亮,指甲抹着艳丽的红,随手一掏就是几百块,一看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大小姐。

一个美、一个丑,偏偏丑的那一个活得肆意嚣张。

为什么呢?

不过就是一个有钱、一个没钱罢了。

越想,孙广胜心里越不平衡,伸手将女司机甩过来的一大迭子钱拿出来,认认真真地数了起来。

一、二、三、四、五……

崭新的大团结,十元一张的大钞,足足有十六张。

一百六十块钱呢!

大学生刚毕业工作一个月也只有四十几块钱,现在孙广胜手里却捏着一百六十块钱。

有了这些钱,干点什么生意不行?

对!刚才他们不是说现在化肥紧缺吗?那他就去县城跑跑看,说不定能够贩运点化肥赚钱。只要有了钱,看谁还敢说自己是二流子、没用的东西。

就这样,孙广胜带着一百六十块钱去了县城,开启了他的小生意之路。

听到这里,夏木繁心头一动,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郝刚。

豪华轿车来到镇上,撞人甩钱离去,母亲失踪那天镇上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警察调查的时候只字未提?在回程的车上,自己一再强调供销社附近是否发生过异常,为什么郝刚坚持说什么也没有发生?

孙广胜撞车的位置,距离供销社不过七、八分钟路程,一定有人看到这起事件,可是偏偏郝刚压根没有提起。

郝刚察觉到夏木繁的视线,疑惑地耸了耸肩:“怎么了?”

夏木繁问他:“你们在镇上调查的时候,有人说过这事吗?”

郝刚并没有在意,笑着说:“你说这事儿啊,哈哈,当时大家都当笑话听了。”

夏木繁严肃地问他:“为什么你没告诉我们?”

郝刚奇怪地反问:“这和失踪案有什么关系呢?只不过是一辆小轿车路过罢了。”

龚卫国与孙羡兵同时“唉呀”了一声,“只要是异常,就应该重视,你们怎么……”两人都是科班出身,对当年派出所民警侦查意识之薄弱表示很无语。

侦查基础中有一条“拼图”原理,将侦查活动比作拼七巧板游戏,各种零散的、杂乱无章的信息、证据便是单个的七巧板。侦查人员的任务就是要将从各方收集到的“七巧板”拼凑在一起,去伪存真,最终完成整个图案。

徐淑美的失踪如果与那辆小轿车有关呢?

不妨想象一下那个画面——

正值中午,四下无人,阳光正好。

徐淑美拎着篮子走在去往砖厂的土路上。

突然,一辆小轿车从她身后开过来,悄无声息地接近她。司机瞅准时机用浸泡了麻醉药剂的手帕蒙住她口鼻,将她迷晕后带上车。

车子开走,屁股后头留下一缕烟尘。

黄土路上,除了两行车辙印,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不就能够解释为什么一个大活人青天白日地突然平地消失?

这不就能够合理解释为什么从供销社转过去之后,就没有人再看到徐淑美?

龚卫国越想越不舒服,忍不住埋怨:“平时连摩托车都很少见的镇上突然出现一辆豪华小轿车,这还不算异常?你们为什么不继续查一查车辆主人以及她的来意?说不定徐淑美就是她带走的!”

听到重案组同志的批评,郝刚感觉脸上有些发烧,赶紧解释道:“当时我们所长打电话查过的,这车是省委大院的领导用车,说是孩子任性私自开出去兜风,并没有载过其他人。因为涉及公车私用有违纪律,省委那边要我们不要再揪着不放,更不要写进笔录,所以……”

龚卫国冷着脸,哼了一声:“所以,你们就把这么重要的线索揭过不提?”

重案组其他几个都盯着郝刚,这让郝刚感觉到了压力,他缩了缩脖子,强笑道:“那个任性千金和徐淑美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怎么可能与徐淑美失踪有关?”

虞敬平时稳重宽和,但此刻却明显激动起来:“你们怎么就觉得和失踪案无关?如果那个任性千金开车撞死徐淑美,然后抛尸呢?”

话音刚落,孙羡兵捅了捅虞敬的胳膊。虞敬忙看了眼夏木繁,生硬地描摹:“也许没有撞死,只是撞伤,然后被她带走了呢?”

夏木繁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拦路劫人;

——交通肇事;

——抛尸郊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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