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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句话之后,岳渊叫来手下,着手安排后续工作。

第一,黄志强住所搜索令的申请、签发;

第二,对黄志强进行DNA检测,验证死者身份;

第三,对黄志强社会关系进行调查,了解他母亲什么时候来到荟市,怎么与他取得联系。

一件件、一桩桩,都琐碎而细致。

夏木繁在一旁看着眼花缭乱。

课本上的理论知识落到实处,让她受益匪浅。

安排好一切之后,终于有了空,岳渊这才转过头看着夏木繁:“为什么怀疑黄志强弑母?”

夏木繁当然不能说是听鸟儿们讨论知道的:“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黄志强能够接触到、产生仇恨的,只有他母亲。”

岳渊挑了挑眉,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高挑的女警。

刚刚入行,就敢直面嫌疑人,单刀直入进行问讯,仅用“妈妈”二字就令对方崩溃,这份勇气、率真、聪敏,让身经百战的他有些动容。

说实话,岳渊有点想挖人。

面对岳渊的注目,夏木繁眨了眨眼睛,细长而曲折的眼型,顾盼流转,为她更增俏丽。她的头发梳到脑后,扎了一个简单的马尾,蓬松的碎发在宽阔漂亮的额头飞扬,整个人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染力。

办公室门外,走廊上时不时晃过来几道身影,目光往屋里逡巡,显然是被夏木繁这个陌生的漂亮女警所吸引。

岳渊眼中的亮光黯淡了一些。

到底,还是个孩子。

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重案组每天面对残酷、恐怖的案件,与各式各样狡猾的罪犯打交道,女性……终归还是吃亏些。

即使知道眼前这个女警不是一朵未经风雨的富贵花,而是一棵在疾风中挺立的劲草,岳渊依然有些犹豫:女性刑警,在职场发展并没有优势。

或许她应该有一个轻松的工作环境、谈一份甜蜜美好的恋爱、组建一个稳定幸福的家庭,何必像自己一样,风里来雨里去,在尸山血海里艰苦劳作、斗智斗勇?

想到这里,岳渊放下了要把夏木繁调入重案组的念头。

岳渊的语速很快,每个词收尾基本都是降音,有一种斩钉截铁的强势,但面对夏木繁,他的态度温和下来:“小夏,今天表现不错。”

再望向孙羡兵、虞敬,岳渊道:“谢谢你们的支持,今天辛苦了,我让小龚送你们回派出所。”

虞敬客气了两句,便带着夏木繁、孙羡兵起身离开。

夏木繁走到门口,转过头看向岳渊:“岳组长,死者的头颅一直没有找到对吧?或许……可以找找黄志强的住所。”

岳渊笑了。

岳渊很少笑。

因为他一笑,脸颊便浮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活泼起来,威严全无,镇不住场子。

岳渊抬起手,握拳比在唇边,咳嗽一声,努力压住脸上的笑:“行了,这一点你别操心,我们知道的。”

重案组做事向来有章有法,搜索令已经申请,头颅也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重要线索。夏木繁既然已经逼黄志强露出马脚,这些行动自然不会错过,还要她来提醒?

新人,果然可爱。

“滋呀……滋呀……”

即使身体素质良好,夏木繁也感觉到了疲惫。长时间奔走、站立,脚后跟生疼。天热、太阳大,脸晒红了,后背衣服已经全都汗湿。

回到所里分配的单身宿舍简单沐浴,夏木繁换了身宽松T恤,感觉一身清爽,拿着饭盒来到食堂。

大厨知道他们今天出外勤,特地留了饭菜。每人一份青椒肉丝、烧茄子、空心菜,还有一小碗紫菜蛋花汤。

吊扇在头顶慢吞吞地转悠着,带着丝丝凉风。院子里月季盛开,五彩缤纷,饭菜香味弥散开来,这让夏木繁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一直到现在,孙羡兵还有一种恍如梦中的不真实感觉。食不知味地扒了几口饭,他抬头看着夏木繁:“小夏,你今天……”

夏木繁眸光如星,与他目光相对。

孙羡兵本就是个一紧张就话特别多的人,憋了一整天,有一大堆话想说:“你的胆子怎么那么大?那个黄志强凶悍起来像要吃人一样!那可是把人碎尸万段的杀人嫌疑犯,你怎么就敢冲上去,和他面对面说话,还逼得他吼叫动手?你要是受了伤,我和大虞一辈子都良心不安。你是新人,又是女生,按理说应该是我们冲在前面,结果……唉!”

黄志强咬着牙扑上来掐脖子的场景,到现在孙羡兵一想起来就觉得后背发寒,没想到夏木繁毫无惧色,几下子就把他掀翻在地。这么神勇的小师妹,他唯有仰望,哪里还敢指点?

夏木繁歪了歪头,马尾也随之歪了歪。

“看到黄志强,我有一种直觉,凶手就是他。联系到他被母亲抛弃,再加上相依为命的父亲去世,对她的仇恨累积,导致他愤而杀人,这样的因果关系清晰明了,不是吗?”

虞敬还是有些不相信:“黄志强那么老实和气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杀人?何况,那还是他妈妈!”

吃饱饭心情好,夏木繁看向虞敬:“我记得当年上课的时候,侦查学教授教过我们,知人知面不知心,所以我们要合理怀疑一切。如果DNA检测结果表明死者真是黄志强的母亲,那他的罪名就基本坐实。”

说到这里,夏木繁的语气里多了几份雀跃:“这样一来,我们算不算立功了?”

一听到立功,虞敬、孙羡兵一齐大笑起来:“算!”

如果黄志强是凶手,那派出所案件组这一次不仅发现了尸块,还帮助重案组找到凶手,这可是大功一件!

当然,夏木繁当居首功。

一时之间,食堂里的氛围变得欢乐起来。

说实话,查大案虽然忙,但挺有成就感。

接下来的消息,令人振奋。

当天下午,重案组在黄志强的住所发现一个酸菜坛子,坛口用黄泥封住,打开一看,一颗被生石灰掩埋的头颅赫然在目。

三天之后,DAN检测结果,死者与黄志强是母子关系。

罪证确凿,黄志强逃无可逃!

黄志强耳聋,审讯难度加大,但岳渊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让他弃械投降,乖乖地交代了实情。

黄志强八岁时父母离婚,起因是母亲出轨。

黄母年轻时很有几分姿色,性情活泼,喜欢华衣美服,嫁给黄父之后一直嫌他是个环卫工人,赚得不多。后来勾搭上一个在南方做生意的商人,义无反顾地离婚再嫁,从此杳无音讯。

黄志强当时已经懂事,拉着母亲的胳膊声嘶力竭地哀求,求她不要走。

直到现在,他在梦里都会记得自己跟在母亲身后,不停地哭喊。

“妈妈,你不要走!”

“妈妈,求你,不要离开我。”

“我以后会听话,会好好学习,将来赚大钱给你买汽车、大房子,你不要走,你等我长大啊……”

黄母不为所动,强行掰开黄志强的手,任由儿子摔倒在地,头也不回地离开。

为了更好的生活,为了情人给他的美丽承诺,她选择舍弃儿子。

那一天之后,黄志强病了。

黄父将他送到医院,药物过敏差点死掉,好不容易抢救回来,却落下耳聋的后遗症。

黄志强的世界从此变成无声。

最后定格在脑海里的那个声音,是母亲坚定、无情的声音:“走开,别拉着我!”

之后,黄志强与父亲相依为命。

父亲一辈子都在安宁路这条街上清扫,凌晨三、四点出发,骑着那辆破破烂烂的环卫三轮车,清扫落叶、收捡垃圾,一袋一袋地扔进垃圾桶里。

黄志强耳聋之后,经常陪着父亲一起打扫大街。父子俩一起住在环卫局的老房子里,感情非常好。今年父亲的去世,对他打击很大,整夜难眠。

二十六岁的小伙子,至今未婚,血气方刚,又遇到父亲去世,五内俱焚,一时之间想要找个宣泄的渠道,便来到市里红灯区,想找个女人开开荤。

谁知道事情就是这么巧,他在红灯区遇到了母亲。

母亲没有认出他,可是他却认出了这个狠心、冷漠、虚荣的女人。

她没有嫁到南方享福,没有当上阔太太,没有过上她梦想中的人生,却成为了一个让人唾弃的妓女!

就这样,黄志强选了她。

黄母一开始看到有年轻男人带她出场,以为自己魅力十足,可是当她来到黄志强的出租屋,看到床头柜上那一张熟悉的全家福老照片时,顿时什么都明白过来。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儿子,羞愧难当。

她想解释,她想告诉儿子自己被那个男人骗了,逼她在南方卖淫,后来被警察抓住关了一段时间,放出来之后,她终于恢复自由回到荟市。她没脸找前夫与儿子,只能在这里独居,混口饭吃。

她也想忏悔,她想告诉儿子自己一直很想念他,她很后悔当年绝决离开,她不知道前夫会死,他五十岁都不到,怎么就会死了呢?她不知道儿子怎么聋了,但也知道是自己造的孽。

可是,黄志强聋了,他什么也听不到。

他根本不听母亲的解释,深夜骑上父亲留下的那辆破旧三轮车,穿着父亲穿过的黄马甲,将昏死的母亲拖到肉联厂。

在肉联厂工作这么多年,黄志强对厂里保安很清楚,年纪大了、好酒,一到晚上睡得和死猪一样,什么声音都吵不醒。他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进了屠宰车间,将母亲丢在案板上。

剧痛让黄母有一刹那的清醒,她泪流满面,不断地哀求:“我是你妈妈,我是你妈妈!”

可是,黄志强什么都听不见。

他只想让眼前这个女人消失,把她碎尸万段。

就像当年,她死命掰开他的手,将他无情推倒在地,把他那颗渴望母爱的心碾得粉碎!

拖着十五个装满尸块的垃圾袋,骑着三轮车慢悠悠来到安宁路,沿着父亲走过无数次的道路,他将一个又一个袋子扔进了垃圾袋,一边扔一边在心里默念:爸,我把那个女人送过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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