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目混珠_分节阅读_第42节(2 / 2)

  傅至景心中困惑却不敢有逆,掀袍跪地凝视着烛光里的梅花簪。

  衡帝老神在在地端坐在书桌旁翻阅奏折,仿若不知九殿下的忐忑不宁。

  半个时辰过去、一个时辰过去,傅至景嗅出些不太寻常,衡帝似乎是故意将他困在这里。

  向来沉稳端肃的傅至景也不禁泄出几分焦灼,频频望向殿外,雪越下越大,啪嗒一声,还未来得及长成的枯枝竟被压垮。

  他的心猛地一颤,翻身面对衡帝叩首,还未出声,衡帝睨他一眼,“继续跪着。”

  殿外隐有听不清的谈话声,不多时,大内监垂首来到殿内附耳对衡帝说了些什么,又看了傅至景一眼。

  衡帝这才合上折子,沉声说:“张敬感念旧主,已自行随旧主而去,你且送他一程罢。”

  他这一声还叫得不大熟稔,喉咙里挤出来似的,“父皇?”

  大内监上前,“殿下请随奴才去吧。”

  衡帝自始至终就没想给张敬留活路,又为何非要以流放为名给他一丝妄想?

  八面莹澈的傅至景拨开一层又一层的迷雾,忽地也成了个眼花心盲之人。

  他挪着跪得酸痛的双腿缓缓站起身,跟着大内监离开了光庆殿。

  天寒雪落风啸啸,偌大的皇宫像座阴森森却又富丽堂皇的鬼城,每走一步路都像踩在刀尖上,顶头是主宰万物生死的帝王,而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

  前路难、后路险,在这一刻,傅至景骤然产生了一种翻越不过天命的悚然。

  呼呼呼——

  今夜好大的雪。

  睡意全无的孟渔眯着眼盯着小小的天窗,有雪花被风吹进来了,他抬手接住,冰冰凉,化作一小滴水,晃一晃就了无踪影。

  牢房的锁又被打开,乘夜而来的会是谁呢?

  孟渔的下颌架在曲起的膝盖上,呆滞的眼瞳转一转,木然地落在来人的衣袍上。

  他有好几天没说话了,张了半天嘴才很艰难地喊了一声,“二哥。”

  他觉着是喊,实然声音比蚊呐还轻。

  蒋文峥脱下披风,蹲下身披在纸一样单薄的身躯上。

  狱吏递上食盒,打开来,里头是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香气扑鼻,全身孟渔爱吃的菜式。

  断头饭向来丰盛,他意识到了什么,也没有很难过很害怕的模样,反而是咧嘴笑了笑,“二哥来送我上路吗?”

  他分不清昼夜日转,许是死期已到。

  原来已经过完年了吗?

  他还没吃过元宵呢,饱满的圆圆的一颗,咬下去是他喜欢的花生仁馅,糯米皮黏了一口牙。

  蒋文峥看着他的笑,侧过脸微提一口气,温声说:“小九,起来吃点东西,二哥喂你。”

  孟渔坐直了点,太久没沾过荤腥,闻见肉丸子的味道有些想吐。

  蒋文峥给他喂了点熬得软烂的米粥,他吃了三四口就摇摇头,“我吃不下了。”

  他病得很严重,每天昏昏沉沉,无聊了就睡觉,睡醒了就发呆,什么都想不了。

  蒋文峥不勉强他,取了帕子擦去他脸上的污秽,似无意地瞄一眼他放在身旁的短刃,叹一口气,那天的谈话他都知道,孟渔还是太心软,否则就该用这把刀狠狠地刺入傅至景的心脏,叫那张嘴再说不出伤人的话语。

  蒋文峥想到了嘉彦,今早嘉彦还在念叨九叔,两三岁的小人儿,谁对他好就粘着谁。

  他又想到了那个发黑的银镯子,再看一眼孱弱的孟渔,心底的怜惜真实地浮出来。

  皇命难违,孟渔必死无疑了。

  蒋文峥轻声说:“小九,有什么话要告诉二哥吗?”他握着孟渔的手,“你知道些什么,说出来,二哥会为你申冤。”

  孟渔乌黑的眼仁微动,很惊恐地一个劲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没有撒谎,可蒋文峥想从他嘴里撬出什么呢?

  他觉得临死前还要接受审问未免太过悲惨,有漫天的委屈倾泻而出,“我是冤枉的,我是无辜的,父皇为什么不信我?”

  孟渔反反复复念叨着,疯魔了似的,眼泪絮絮落下。

  蒋文峥握着他的肩,“好,你不想说,二哥就不问了。”顿了顿,“那你有要对傅至景说的吗?”

  孟渔愣住,更加痛苦坚决地摇头。

  没有,一个字都没有。

  蒋文峥重重地抱了他一下,打开了食盒的最底部,里头是一壶酒和一个杯盏。

  孟渔看着蒋文峥给他斟酒,鼻喉被血封住似的,呼吸不得。

  他要死了,就这么草率地了断一生。

  孟渔这些时日见过很多突然暴毙的囚犯,见多了,以为自己已经不怕死了,可等杯盏递到他跟前,他却恐惧得迟迟不敢接过。

  听说毒液进了喉咙会穿肠烂肚,会很疼吗?

  孟渔颤巍巍地抓住了酒杯,蒋文峥一同握住他的手,红着眼道:“小九,不要害怕,你我来生再做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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