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目混珠_分节阅读_第41节(2 / 2)

  傅至景沉默不语。

  “前日我与十二弟去天牢见了孟渔,他哭得好不可怜,说想见你。”蒋文峥拍拍袖口沾染到的雪粒,叹惋道,“他如今吊着一口气,有什么话还是说个明白吧,别让他死不瞑目了。”

  傅至景微乎其微地蹙了下眉,淡淡道:“二哥见得,我自然也见得。”他满不在乎道,“但今日吏部还要些差事要我去办,等得了空,我自会去送他一程。”

  话说到这份上,连蒋文峥都觉着这人太过于冷硬,仿若孟渔的命在他看来比蝼蚁还贱。

  “你倒是狠心。”

  傅至景面不改色,“他冒认皇子,其罪当诛,我只是遵守衡国律例罢了,反而是二哥你话里话外为孟渔打抱不平,像是不满父皇的抉择?”

  蒋文峥轻笑一声并不搭腔,待傅至景走远了,审视地望着那道颀长的背影。

  最是多情,最是无情,变化莫测,叫人捉摸不清。

  从前的傅至景,如今的蒋文玄,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你?

  作者有话说

  们小傅没栽过大跟头,还在这儿想当然呢,老婆噶了就知道痛了(不是

第50章

  天牢迎来贵客,狱吏将刚被封为硕贤郡王的皇九子迎进内,谄媚地左右开路,不让他的鞋履沾到半点污浊。

  傅至景头戴银羽冠,身着玄色窄袖鹤袍,袖口处镶金线祥云,腰间垂白玉扇环,如此华美的装扮更衬得他丰标不凡,与这乌烟瘴气之地格格不入。

  开了锁,傅至景长眸微扫,很有眼力见的狱吏上道地先行退下。

  牢门低矮,他需要略微弯了腰才能进内,木栏上有长年累月堆积的血迹,人为挠出来的一道道血痕,想来也有孟渔的一份。

  狭小阴暗的牢房三几步路就能走全,连张木板床都没有,地上堆满了稻草,有些被水淋过,结了一层薄薄的霜,他踩上去,干枯的稻草发出的窸窣声终于让蜷在角落里的身躯有了动静。

  天牢里很无聊,没有人和孟渔说话,随时都可能死人的惶恐要把他逼疯,为了降低折磨人的时辰,他开始没日没夜地睡觉。

  孟渔稀里糊涂地做梦,梦回宜县清苦却自在的时光,梦成了九殿下后大鱼大肉的快活,最常梦到的是傅至景,莞尔一笑的、醋意横生的、怫然不悦的,可无论是什么样生动的神态,最终都会变成在光庆殿时的冷若冰霜,让他从美梦里惊醒。

  他再一次醒来,梦境成了真,傅至景像从画卷里走出来的人伫立在他跟前。

  他顺着近在眼前的黑靴缓缓地向上看,由模糊到清晰,细致到奢华锦袍上的每一条纹路,垂在身侧骨节分明玉砌似的掌,冷厉清晰的下颌角,以及那双淡漠到仿若尘外无一物的眼眸。

  眼底的寒意比从前更甚,刺穿他的每一根骨头。

  孟渔疼糊涂了,疼得他好半晌才在心里蹦出一句话,“哦,时隔十日,傅至景总算肯纡尊降贵来看一眼他这条可怜虫。”

  他艰难地挪动着酸软的身躯,费了好大的劲,软脚虾似的踉踉跄跄地起身,险些摔了一跤,一只大掌伸过来要扶住摇摇欲坠的他,他避瘟神毫不犹豫地躲开了,背脊靠住灰土墙才勉强站稳。

  傅至景的手在空中凝滞的几瞬,收回,用目光把孟渔描摹了一遍。

  孟渔现在的状态用糟糕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

  还是那身衣衫,太久没清洗过,脏兮兮皱巴巴地团在身上,发冠早在被押进天牢时挣扎的过程中掉了,一头本是柔顺黑亮的头发乱糟糟地散下来,盖住一张苍白的脸。

  他瘦了很多,脸上没挂什么肉,五官显得越发清晰,干涸的嘴唇像缺水的土地,地皮微微翻起,露出猩红的肉,触目惊心。

  孟渔没了娇憨可爱的稚气,周身被一股死气沉沉裹挟住,不复明澈的杏眼大大地睁着,里头堆积着抹不去的灰霾。

  直至他把眼神落在了傅至景身上,逐渐地有一些被掩埋的情绪小虫子一样从他的眼眶里爬出来,像索命的鬼——可惜他当鬼也不够狠厉,太单薄也没什么威慑力,好像只要随便拿张什么符咒就能顷刻让他灰飞烟灭。

  傅至景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率先打破死寂,“你想见我?”

  孟渔离他远远的,实则牢房就这么丁点地方,就算壁虎似的贴在墙壁上,他们所隔的距离至多也就三步。

  换做从前,莫说三步,怕是离了三万八千里,孟渔也会卯足了劲扑到傅至景的怀里,可眼下,二人泾渭自分,谁都没有往前再走一寸。

  孟渔半垂着脑袋,有太多的话想问,汇聚成很轻、很慢的三个字,“为什么?”

  “你指的何事?”

  云淡风轻的语气刹那击垮了一触即溃的孟渔,他瞪着通红的眼睛,声音喑哑难听,“所有。”

  该从哪里说起好呢,他迟钝地转了转脑子,长时间的脱水让他说话很费劲,“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对吗?”

  傅至景没有回答。

  孟渔扯着嗓子,执着地要弄清一切,“你早就知道自己是皇九子,也早就知道师父为什么会抚养我,与我结交是为了骗我上京,让我替你认亲,做一个明晃晃的靶子为你挡下明枪暗箭,好让你在朝中韬光隐晦。”

  “为了给你铺路,傅夫人傅老爷、师父、我,所有人都可以成为你棋盘里的一子。”他越说越快,干裂的唇瓣沁出血来,“这几年来,你一直都清楚师父在京都。我无心说了句文慎的眉眼像你,当夜赵管家就死了,这不是巧合,而是你们二人里应外合,是师父杀的他,对吗?”

  孟渔在天牢待了整整十日,他有数不清的时间去厘清这些时日的蹊跷之处。

  听闻傅宅中了埋伏,当时他在光庆殿见到了张敬手臂上的血,刹时联想到德惠王府失火那夜,上门的贼人也被赵管家用匕首刺伤,二者虽没有关联,但他想啊想,终于想起蒙面下露出来的那双饱含凶光的眼睛属于谁。

  怪不得那天晚上傅至景要匆匆忙忙离开,原来不是吃醋,是被他踩中了痛脚,怕院外的赵管家听出端倪——他再是蠢笨,经历了这样多的事,也该知道蒋文峥并非是他想象中的光明磊落。

  赵管家是蒋文峥拨给他的人,因而招致傅至景的忌惮。

  他原先只是猜想,甚至于到了这一刻还在奢望傅至景能出言反驳他的天马行空,他不信相识了二十多年的好友会如此狠绝,但傅至景的默不作声让他寒毛竖立。

  孟渔的呼吸在一瞬间被剥夺,他胸口起伏,竭声问:“那你和我在一起,也是将计就计?”

  温热的眼泪从孟渔睁大的眼睛里唰地流下来,他神情惊恐,双手瓷实地贴着墙,连指甲都抠着墙壁,好似傅至景是什么洪水猛兽,会连肉带骨头把他吞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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