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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有同学出来上卫生间,醉意朦胧间,朝她投来的目光是不加掩饰的疑惑。

这个人不像她的长辈,自带一股生意人的油滑。

那神情大抵是想不通:全蓁怎么会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这巧合太过荒谬。

全蓁无端呼吸一凛,这一刻,廊檐落下的仿佛不是雨水,而是西岭终年不化的寒冰,她身处室外,却好似置身海底,强大压力下,向她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濒临窒息的感觉。

她尝试牵动嘴角,然而不能,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情虚与委蛇,开口时,嗓音也是冷的,“抱歉孙先生,我好像没有听过您。”

孙骞宛如没听懂,露出一个很开怀的笑,“没听说也没关系,现在认识也不晚——我一会正好有点事要去你们学校,全小姐能带我参观一下吗?”

全蓁站在原地没动,尽量让自己的婉拒听起来合理一些,“可能t不太行。”她说,“我们快要期末考,我一会要去复习。”

全蓁说完便欲错身向里,然而她低估男人。

孙骞一把攥住她手腕,他甚至还在笑,“我听说全小姐年年都拿书院特等奖学金,但那玩意才几个钱啊,这样,你到时候陪我逛一圈学校,我给你三倍,怎么样?”

孙骞用的力气很大,陌生男人靠近时,气息令人作呕。

全蓁一时挣不开,又惊又急,慌乱下,抬脚狠狠踩了他一脚。

她今天穿的鞋子带跟,这一下力道重,必然很疼。

孙骞“哎哟”声,一下便将她松开。

雨势渐大,全蓁的心却也好似冰凉一片。

孙骞敢这么做,必然是得到某些授意。

她甚至不敢想,这到底是倪曼婷的意思,还是她的父亲,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风从身侧吹来,将她的衣服吹得鼓起,进出口被孙骞堵住,他被激怒,一脸阴沉,胜券在握,再次向她走来。

全蓁缓缓向后退,随即拔足狂奔。

她宛如风雨中飘零的一只蝴蝶,无论多么坚韧,那孱弱的翅膀在摧残前总是摇摇欲坠。

港城雨水冷得砭骨,她乌黑的发,瘦削的肩,薄如蝉翼的背在奔跑中尽数被打湿。

天地好似一片灰暗,在她面前笼下一张无形的网。

她是网中待宰的猎物吗?

全蓁不知道。

唯一能做的便是跑,一直跑。

这个时间点,周遭行人少得可怜。

更何况就算有,也少有人愿意多管闲事。

这年头怪事多,谁知道这两人究竟是不是真认识。

全蓁一边跑,心头漫上一丝绝望。

男人与女人体力悬殊,孙骞又刚吃过亏,若真被他抓到动起手,她恐怕占不到任何好处。

这份天然的恐惧令她压根不敢回头望一眼。

等再次停下时,她已辨不清方向,更不知身处何方。但恐慌始终存在,全蓁赶紧伸手拦车,可不知是雨季车本就难打,还是这个路段不好停车,根本没有的士停下。

全蓁心急如焚,正四下张望之际——

她的面前缓缓停下一辆昂贵的黑色银顶轿车。

依旧是上次那辆,三地牌异常醒目。

后排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矜贵非常的脸。

下颌锋锐,眉骨凌厉,纵使满城风雨,也不会有任何一滴落到他身上。

他是天之骄子,身处高位,而她是狼狈挣扎的俗世人。

全蓁竟然无法分辨,在这种时刻遇到梁世桢,她心下涌过的第一反应究竟是不是难堪。

而梁世桢显然无暇计较她这些不合时宜的小心思,他稳坐后排,眼皮微抬,隔着雨雾轻飘飘朝她睇来一眼。

大概真的只是偶然路过,他嗓音很淡,似雪后化出的第一捧水,听上去有些冷,“全小姐去哪儿,送你一程?”

这时候梁世桢的出现无异于天降甘霖,全蓁几乎没犹豫,立即伸手去拉车门。

但等真的坐到她身边,她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有多么窘迫。

五月底,港城气温接近三十度,衣物只薄薄一层,此刻因湿漉而紧紧贴在身上,黏腻且一览无余。

更遑论车内恒温,凉气丝丝缕缕弥散,全蓁刚坐没五分钟,便没忍住别过头打了个喷嚏。

纵使再轻,梁世桢还是听到,他放下笔,朝她看来一眼。

全蓁自觉难堪,两手抱紧双臂摩挲一下,几不可察向车门那挪了挪。

“想下车?”梁世桢低眸整理一下袖口,淡声问。

全蓁:“不——”

“是”字还没说出口,全蓁身前便被扔来一件西装外套,一股冷冽的雪松香随之氤氲在空气中。

梁世桢瞥她一眼,语气不容置喙,“穿上。”

这衣服显然是他上车后脱下随手搁在一旁的。

全蓁犹豫半晌,还是在走光和再欠他一件衣服间被迫选择后者。

男女体型差别很大,梁世桢穿来恰好合身的衣服在她身上便成为Oversize休闲款,像小孩偷穿爸爸衣服,想来些许滑稽。

全蓁默默低头,将袖口卷上来,露出纤细柔荑。

她头发也有些湿,不过好在随手戴着发绳,用纸巾简单擦干后盘个丸子即可,脸颊垂落的几缕湿润发丝反倒增添几分随性与慵懒。

在此间隙,全蓁手腕银镯不停碰撞,那声音叮叮当当,清脆如珠落玉盘,扰得人难以专心。

梁世桢索性将iPad一翻,一手搭在窗沿,凛然望去一霎。

入眼便是一截冰肌皓腕,其上三道细圈镯紧密相连。

而那镯子的主人正不知在想什么,指尖无意识轻抚,侧过身,望着窗外不知疲倦的雨水。

许是他的存在感实在太过明显,全蓁在梁世桢收回目光的前一秒转头,两人目光不偏不倚,恰好在这个雨意连绵的傍晚对上。

全蓁下意识愣了下,直觉不会再有更好的时机,她脱口而出,“那个……梁先生,今晚的事,多谢您。”

受人恩惠,她的表情不可谓不诚恳,可梁世桢不过略一停顿,便淡嗯一声,回身继续看合同。

他甚至连“举手之劳”之类的客套话都懒得说。

全程神情很平淡,不屑挟恩图报,更没提上次那话题,全蓁拿不准他究竟是不在意还是后悔。

今日这桩偶遇在他眼里好像只是一件不足为奇的小事。

不过他正好路过,而她恰好在这。

仅此而已。

但全耀辉可不这样想,全蓁当街跟孙骞拉扯的那一出很快传到他耳中,此事在梁世桢那边是小事,到他这里却是劈头盖脸的大事。

全蓁还没回宿舍,便接到全耀辉打来的质问,“小蓁,我听人说,你把孙总给打了?!”

全蓁微哂,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重量级嘉宾,“如果踢他一脚也算的话。”

全耀辉一听她这讥讽意味拉满的回话便上火,“不是小蓁,你从小文文静静的,爸爸怎么就没想到,你还会打人呢?还有,你现在这语气是怎么回事,你打人总不能还有你的道理吧?”

全蓁笑了笑,缓声问,“爸,您怎么不问问他干了什么呢?”

“是您觉得他对我做的事无所谓,还是这些是在您的默许下进行的?”

“我到底是您的女儿,还是您拿来巴结别人的工具?”

全耀辉在这一叠声的诘责后沉默几秒,讷讷张口,“小蓁……我们最近在为鑫成读好学校换房子,爸爸跟孙总的这次合作很重要……你体谅一下好吗?”

全蓁几乎笑出声,“爸,鑫成是您的孩子,我就不是吗?”

“您这话说出来不觉得好笑吗?”

宿舍门推开,沈令伊不在,全蓁现在没心情插科打诨,这样空无一人的环境正好。

她将西装脱下挂好,不远处墙边,小心妥善靠着上次那把伞。

全蓁将干透衣服扯下抱进浴室前,不知怎的,莫名回头看了一眼。

分明是在她的寝室,但属于梁世桢的东西看起来却依旧那样耀眼,一眼就能看出,它们只是逗留,并不属于这里。

就好像他这个人,跟她本就不可能处在同一阶层。

浴室水声哗哗响起,全蓁倚在墙边,思绪随雾气飘散,恍然想起小时候偶然听到的某次父母争吵。

那时候舒兰茵身体还很好,她刚刚上幼儿园,勉强能够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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