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识知相忆深9(2 / 2)

贾老夫人迈进阁中,见房里此时仍旧空荡冷清,其只身前去,正瞧沐和背对着坐在窗前,静悄悄走到身边。

“和儿何事忧虑啊?”

沐和回过头来才愧色满面,“外祖,您怎么来了?”贾老夫人背后抚着沐和的发,亲慰道:“此事你并无错,何须如此自责。”

沐和像被戳中心事,怔怔望着她,“若有人问你,你便说是外祖觉得你无错,你何错之有啊!”从她神眸中泛出千丝万缕的忧郁,便能直视她的心境了。“你的性子外祖最熟悉不过,你怎会为了丁点大的事,与人起争执,你宁愿永远放在心里也不愿去说,此便是我担忧之处了…”

其将手落在沐和掌心,意味深长地听她说,“您莫要为我担忧,我无害于人,过好自己便是了。”

贾老夫人一句断言,“只怕他人会害你。”

“和儿…我活了一生,也未曾明白人心!你万事务必得小心,此明里暗里地,皆有的对你不利的...”

沐和心头寒凉,却不知如此答她,是说如何才能让自己也相信人心的好坏。

老夫人要走,吩咐即刻去院中寻回侍奴陪伴小姐身边,便说是她说的,万般惜别送到望亭,几句莫念也是千丝万缕的牵连。

先送了公侯亲朋家,再是李二爷、三爷阖家,谭太夫人千叮咛万嘱咐,终于是悉数送走了。

园内出去传唤的小仆到了礼堂中外,贾老夫人马车中倚靠,已是心力交瘁,訙嘉劝道:“老夫人您已几日未合眼了,且休憩罢。”

“沐和这丫头,是为了不让我担心,才不出席会面的,依她的性子,不会怨到刻意而为,她是想让我安心啊…”

訙嘉左右心疼,“老夫人又怎能安心…”

“是啊…”其语中带叹,“我又怎能安心啊…她这个丫头啊,还是在我身边开心些…你瞧她,如今成什么模样了……”老夫人说时伤心垂泪,悲情更甚,訙嘉同怜而劝,“外孙小姐向来乐观,跟着老夫人时也从未骄奢极纵,她与众小姐不同,是能自顾自立之人…”

贾老夫人庆幸她为沐和,不争不抢,也为此担忧更甚。

“平姑娘平姑娘!”平哩一天到晚围着这个园子转个不停,累得五味杂陈,此时谁叫她都像吃了火药一样,一点就着。

“谁叫我?又有何事!”众奴拆设的拆设,举案的举岸,三通六廊穿行干活,不过人手倒是够的,怎么可空平哩还有闲心同她互驳。

“你这个死仆子,叫你干活去,你倒来这跟我要人?”女仆敛疏着急道:“这是外祖老夫人的意思,此时六小姐一人独自在阁中,老夫人吩咐将院中人传回去伺候。”

平哩感觉可笑,“呵!要她们回去伺候…你怎么不瞧瞧如今太夫人有谁伺候?莫非你一人可以吗?”

“外祖老夫人如今不在,不用上赶的用她来吓我…”她转身面对所以流动中的仆人,“我告诉你们,如今只有太夫人,可没有什么外祖老夫人,这儿,如今是大小姐当家,都听清楚了吗?”

她有通园命牌傍身,谁也不敢违逆,众口皆是。

过时一行人涉中庭,忙碌之际,李未柔身边的昆子匆匆奔来,慌忙来告,“平哩与园仆敛疏正为事争执不休…”

“为何事?”李未柔处变不惊,“是…敛疏要带走合阁中的奴仆回去,说是奉了外祖老夫人吩咐。”

提及此谭太夫人神色稍动,便转开话题对夫人徐华樊说,“我今儿问过老夫人了,勇儿想见见你家大三小姐,不知可否…”

顾婆在旁细听得紧,清清楚楚她打的什么算盘,才也转身对昆子斥道:“好些个大胆的奴仆,你家婢子在那儿,带夫人们去瞧瞧…”

昆子缓缓立起了身,引她们往明园礼堂去,正入明门,平哩的痛斥响翻了天,吵闹得不可开交…

“你给我听清楚了,外头的始终是外头的,外头养的犬比不上家里的鸡!你少拿外祖老夫人压我!”

话音刚落,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那人脸上,顾婆倒是从明园进来都听得仔仔细细,“住口!”

众人面面相觑,敛疏也沉下头,顾婆一番痛骂,“贱奴!你要耍性子也不掂掂自己几斤份量!竟在此妄自菲薄?不瞧瞧谁才是主子!打了你,都脏了夫人的手!”

平哩算是彻底吓了胆,伏跪在地上连连叫唤,“敢在寿星礼堂前大放厥词大不敬!你是当真不想活了?”

“不敢!婢子再也不敢了!顾婆婆…您便饶了我吧…”一边眼神求助李未柔,是人皆有眼,此等情形就是天皇老子也救不了她,“饶了你…我可不敢…你可是连外祖老夫人都不放在眼里的蛮人!还是求求国公夫人原谅罢….”

说着将她丢到人群中去,谭太夫人与李甄皆以木讷,也未作何举止,迟迟僵在原地,只等李未柔也救不了她,李未枈倒是一个上前,将敛疏也打了个痛快,好厉害的一巴掌,打得众人都慌了神屏了气,她紧接斥道:“好一个贱奴!你不知道眼前的是太夫人?不知道这是祖母的寿宴,竟公然在这喧嚷,作戏给谁看!”

敛疏收身跪下,不言不语。

“你是觉得她说的有错…”见众人不声张,她愈发鄙夷,一脚踹在敛疏,踹得没了动静昏倒过去,众人惶恐,寿宴上若死了不说大不吉,传出去也是命案一桩,惹人非议。

“你还不如外面养的一条狗!”不等众人反应及时,国公李甄就已抵到两扇巴掌,“哗哗!”

响亮得惊呆了众人的眼,心惊肉战,血泛透了她的左右半边脸,尤是无脸见人,李甄瞪大了眼,怒问,“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何时长辈不说话,轮得到你在此作威作福了?…”

李未枈意想不到,我见犹怜的模样跪倒哀声几句,“父亲!今日本就是她的错!”

“谁的错也轮不到你教训!吾等仍在此,你可有将长辈放在眼里…啊?”李甄俯低着身子躬在其面前暗暗警告,面容惨淡的李未枈再不敢多嘴,“这两奴是园中的人,一切交由钱管事处置!”

四周尤静,哭的不哭了,闹的不闹了,“都愣着干什么,活儿不干了?”钱管事吼动一声,各处驻足的埋头塞脸,宛若熟视无睹,手里的活该有动静的也都忙络起来…

其恭恭顺顺地,俯首到人面前,“公爷,太夫人,夫人,此事便交予我处置罢!”

他转身叫人,“将她们拉起来,先关去空房!”

二人被拖了去,李未柔泰然自若,心头蕴藏,见李甄话未完,即已使合阁的奴仆皆回去正事,又及时向太夫人请罪,“惊扰母亲华寿,儿子诚乃引咎自责!”

谭太夫人横着脸,眉眼不悦,“你不必自责,都是下人的错!”,李甄铺眉苫眼,前来搀扶时,李番勇倒也做张做智,“母亲,我扶你回去休息罢!”

柳明絻只得陪衬也道:“太夫人真是累了,这些烦心事且不用扰烦您了…”

谁知谭太夫人一下酸楚发作,忽而就哽着喉转过眼来,“人说寿宴都该喜喜顺顺的,我这老太婆真是命苦,哎哟…”她呜呼哀哉一通不要紧,只是李甄扰得很,久不安生,“我这贱命一条,便扔到湖中喂鱼罢!”

李番勇凑齐地叫道:“母亲不可,您这是做何啊?您可不能这样…”

李甄急态,十足关切地,众人又是抚又是劝,“母亲,您累了便回房休憩,这儿有我们打理着…”

几人摇摇晃晃,哭哭啼啼地进了门,内院的皆陪同而入。

在房里又是求恕的求恕,求惩的求惩。

“我说你啊,做事太不小心了,自己手下的婢子怎任她故作非为…”

李未柔跪地端正,“祖母,平哩她虽有罪,也并非其一人之过啊…”

李未枈委屈作势,喃喃两句,“她何来的罪,又何事胡作非为?”

柳明絻训斥,“住嘴!”她才消停了而暗自愤愤不平…

“她虽拿的是府中的通牌,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要是真惹出事来,我也保不了你们!”

二女默着头,柳明絻却懂,“太夫人确是为我们着想,吾等感激不尽…”

“你也不用感激我…”她脸色凝重,且说完,“今儿若违逆的是贾老夫人,十个我这个做祖母的,都保不了你们!”

柳明絻恻隐之心,“是…太夫人教训的是,她等皆都听明白了。”

谭太脸色一翻,怔怔去扶她们起来,“你们啊,年纪尚轻,许多这宅院的事啊…还得量力而行,莫要惹出泼天的祸来,便能安身立命罢…”

李未柔眉眼舒展开,“谢祖母教诲!”

李末休几人游走中庭,对诸多发生的事置若罔闻,见庭中红烛照水,湖水清澈湛蓝,孟逸愈行且问,“怎忽然不见沐和?”

李末休未语,孟致却是走上前,“兄长此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罢。”她轻描淡写道,李末休自知孟逸自小便对沐和照顾有佳,李孟两府交往甚密,固相互也亲密无间些。

孟逸见她如此说,反无解释道:“我便是问,她如今在何处,是否安好。”

“和儿安好。”李末休回答道,孟致在身后反问,“末休哥哥,今晚之事,你可怪我…”

末休转过来正襟面对她,“无怪。”他正回身,孟致却霁颜地说,“你是否以为,孟致也如此以为?末休哥哥可知….”

末休确是不知她如何以为,气氛有些生涩,孟致如此真挚的眼神,却被孟逸匆忙打断,“思齐,我们走吧。”

一行人通过中水桥,向国公李甄告别后皆返家,临行水廊之上,孟逸远眺楼院东面,阁起灯亮,眸中稍淡,与李末休说,“我们自行回去,不必送了。”

孟致作了别,侍从送人行廊出府,热闹喧嚣散去,只剩一片寂然。

与胜在前头引灯,一路照明,一旁问,“公子您去哪?”

孟逸不知去向,却只听他絮絮叨叨,“公子您当真不知去哪…那我与你说一件事…你便知道该去哪了…”

他心气疲乏,为了侯子身份,如今能舍弃与决绝的东西愈发少了,他不得不谨慎行事。

“六小姐,似乎….”与胜囫囵吞枣。

孟逸缓神,“真有此事?”

与胜言语未了,他便已提灯消失在茫沉月色中…

“小姐…”

“你别跟着了,我一个人走走。”

沐和独行于外廊,阻隔了人事是非,似乎能让她得到片刻的安宁,她深呼吸气,晚春的风薄月清,容易让人沉醉不知归路…

她愈行愈深,不顾距离已多远,而像一只游走湖中的鱼,却挥动不了翅膀,任由身体沉浮…沉浮……

‘小姐…您不必伤怀,此事您并无错。’

‘此事你并无错,何须如此自责。’

‘您莫要为我担忧,我无害于人,过好自己便是了。’… ‘只怕他人会害你。’

数尽劝慰在脑中萦荡,她才发现自己如此天真,竟会想象无害于人,亦不会被别人所害。

才明白世间竟然只有为了所谓利益而维系的关系,所谓真情,却是稀罕。

她万内俱灰,痛而彻底,紧紧攥住了心口的那点残念,泪尽拭下…垂冗的身体支撑不了双目睁闭间…

“沐和!”

孟逸出现在廊道那头,从幽深黑暗出透出的一丝光亮正朝他过来,沐和几近逃离,却被他追上,“你去哪?”

她嘴角颤动了一丝,再也隐藏不了愁倦地显露在他面前,她靠在廊墙边,孟逸心弦似乎断了,在看见她那刻如此寡淡,举止缓地,手指纤柔间,为她拭着眼泪,他的手那时被撇开…

他急道,甚至再没有片刻疑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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