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悲莫悲兮生别离8（1 / 1）
顾简兮听裴萱说到此处，立即想起那天和哥哥在门外听爹爹和娘亲也提过这江湖传闻。不禁心里奇道，既然说的是四象宗师，怎么不见有人上我家的门呢？顾大小姐哪里知道，她之前都被关后院练功，家里一众事物都未许惊扰到她。顾贞老爷子此次应鸣鹤真人之约上武当和扶风，正是想去商议解决这不知所谓的江湖传言。只不过老爷子担心他这次北上传出去会被有心人利用大做文章，闹出什么事故来，故一路都是低调行事。
“一个月之前，裴家来了一伙不速之客。”裴小姐继续说道：“领头的正是叫天下人闻风丧胆的朝廷鹰犬——魍魉恶人中的其中两人，一个是恶人榜上排名第二的鬼见愁沈天罡，另一个是排名第四的毒夫人钰娘。他们一进来裴家，就让我爷爷交出御龙令。我爷爷哪里肯？于是跟他们打斗起来。本来我爷爷的御龙掌对敌鬼见愁沈天罡胜算是很大的，但那毒夫人钰娘，处处使的是毒物等阴诡之术，我爷爷招架起来甚为吃力。而且那些恶人有备而来，裴家上下在他们进来之前就已经中了毒夫人的毒了……片刻之后，裴府众人毫无招架之力，魍魉恶人就这样整整屠了我裴府上下一百六十口人……”没说完，裴小姐已是泣不成声。顾简兮黯然，全族遭屠的深仇大恨，又是什么言语能够安慰得了的呢。
好一会之后，裴萱才又断断续续地说：“可恨我那天刚好不在家中。等我回到家的时候，我家已经成了人间炼狱。爷爷和娘亲他们已经……我趴在爷爷身上哭，发现爷爷的身体还是热的，于是我想去把爷爷扶起来，但爷爷只来得及跟我说，到武州找挽澜刀顾贞爷爷……然后就撒手去了。”裴小姐眼泪又流下来，顾简兮再忍不住，红着眼过来扶住她，一时也忘了自己还是女扮男装，裴小姐伤心得厉害，也忘了在意这些细节。
“裴姑娘，节哀。在下是顾家的小……小少爷顾简。时常听爷爷和父亲说起四象宗师的青州裴家。父亲说起令尊裴矩裴世伯，还说当年和世伯是结义之交，而且他们经常互相切磋，功夫也在伯仲之间。我还听父亲说，裴世伯近年来一直不在裴府家中，想必魍魉恶人一定是趁世伯不在裴府，裴府空虚之际施了毒计来袭。实在太可恶了。既然裴爷爷将裴姑娘托付给顾家，顾家一定会护裴姑娘周全，裴姑娘放心。”顾简兮道。
“打我很小的时候，我爹爹一直很少待在裴府，他一直在金陵，我问过我娘亲，娘亲也不肯说爹爹到底是在金陵做什么。”裴萱道。
“裴姑娘，我爷爷顾贞两个月前北上武当和扶风去了。我这一路正是要到扶风玄武剑陆家寻我爷爷。我顾家离此地只有两天路程，爹娘和哥哥都在家中。”顿了一下，顾简兮像左右为难，又似终于下了决心一样，继续说到：“我送你回顾家吧，北上路途遥远，恐怕还会遇到什么危险。”顾简兮权衡了一下，觉得还是带裴萱回顾家比带她去找爷爷更安全。出门才两日，她就已经遇上死人谷抢药人的事，北上路途遥远，她没有把握把裴萱安全带到爷爷那里去。而且那江湖传言和魍魉恶人对四象宗师来势汹汹，她和裴萱又是两家的小姐，不知道背地里多少人盯着他们，不能因为自己的顽皮置裴萱于危险之中。
“不，顾公子，我要跟你一起北上找顾爷爷。我有要紧的话要带给顾爷爷，耽搁不得。你带我一起北上吧。”
就这样议定。顾简兮和裴萱从小路走出了山谷，朝渡口而去。顾简兮和裴萱的包袱都落在客栈之中，此时身上只有随身的一些盘缠，付了船资已所剩无几。顾简兮不禁苦笑：自己日日在顾府中养尊处优，以为不管是挽澜刀法还是殷老头的经营天下，都是一些高高在上用不着的东西。而今往外迈出一步，才知道没有本事在身上，这江湖，处处都是吃人的地方。裴家的事更是给她很大的打击，她想到爷爷、爹娘和哥哥，禁不住更心疼裴萱，下决心这一路要护她周全了。
沔水，是汉江的源头，嶓冢导漾，东流为汉。
顾简兮一路乘船而上，悠悠船行，带来两岸郁郁葱葱的风光。但每当船靠岸停下，顾简兮总能看到岸边的村落稀稀落落的，比她想象中的要破败萧条。殷老头的舆图上，沔水只是一条曲曲的线，而真正行船身在其中，顾简兮才感到，山河比那舆图壮阔万倍不止。
船夫是个长胡子的老头儿，常年在水上走，皮肤晒得黝黑，很瘦，脚还有点跛。他养了一些水上的鸟儿，大嘴粗脖，像箭一样一头扎进水中，很快衔着一只扑腾的鱼儿上来，却不吃，一把儿吐给老头子。顾简兮看着新鲜，连裴萱也难得从家里的变故中透一口气。
唉，想到青州御龙掌裴家，顾简兮黯淡下来。爷爷只说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却不曾说，人心可以为了这区区几句莫须有的传言，拔刀相向杀人如麻。这悠悠江水，古来如此，东流入海，那是另一番洞天。那这人世呢？顾简兮想起以前自己最讨厌殷老头讲那《诗经》，现在身在沔水之上，却不由得想起那《小雅.沔水》来：
沔彼流水，朝宗于海。鴥彼飞隼，载飞载止。嗟我兄弟，邦人诸友。莫肯念乱，谁无父母？
沔彼流水，其流汤汤。鴥彼飞隼，载飞载扬。念彼不迹，载起载行。心之忧矣，不可弭忘。
鴥彼飞隼，率彼中陵。民之讹言，宁莫之惩？我友敬矣，谗言其兴。
顾昭和楚湘肯定想不到，小霸王顾简兮，离家出走仅仅几日，脱胎换骨的速度竟是他们始料未及的。此刻沔水之上忧国忧民的顾简兮，哪还是气得殷大人吹胡子瞪眼的那个刁蛮少女？
悲莫悲兮生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