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北斗戾(七)289(2 / 2)

  正如他们所感知的,在两人徘徊于鱼桥时,俗世的一切正快速地疾行,向着不善的方向。

  首先是暴雨。

  在昧洞蒙那雪山庇佑下,这里依然在坚强地下雪。

  归长羡站在洞口,落落穆穆地注视占据视线的所有压下来的乌云,已经低到仿佛伸手可触,可见的一切、十四水十六蓂都被青色的雨幕笼着,雨丝如白发,长得完全不受控制。

  想到这里,归长羡眉宇一动,旋即慢慢地回过头。

  他的弟子方澜难得的裹着厚毯子,窝在火堆边,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他的面前有一方矮桌,一沓绛唇纸和笔墨,按理说在雪山生活多年的弟子不会再被冻到,可没有什么会永远沿着固定的痕迹行走的。

  归长羡走回,把即将滑落的毯子重新披回方澜的肩头,无可躲避地瞥见了方澜鬓边新生的半头白发,那白发与方澜年轻、青春的面孔格格不入,像一根尖刺,刺破了归长羡的眼睛和心脏。

  昧洞有传,当年有一弟子在山洞动用月蓂术,一夜白发从此下山不知去处,还有经香真人,也是带着白发和腐朽下山而去。

  当时这些人的师尊、他们的师兄弟到底是如何看待这一切的呢?难道每个人都可以安然地对待吗?

  比如师祖玄晖君,楼致天生命短,在雪山庇佑下才能长成,自有记忆以来就要面对自己比昙花一现还要短促的生命,即使他最终在地洞和炉火中找到了生路,那玄晖君又是怎么对待他的离去呢。

  “谢谢师尊。”方澜捻着笔,抬首给了一个略显苍白的笑容。

  火堆烧得毕剥毕剥,像是火树银花,火光暖融融地倒映在方澜的眉眼和脸颊上,带着一点欢庆后的落寞。方澜掩嘴闷闷地咳嗽,归长羡给他顺气,听他慢慢地说起:“其实弟子还记得一点小时候的事情。”

  “多小?”

  “小到我才刚学会走路。”

  “那你记性蛮好的。”归长羡忍不住拍拍他的肩头表示肯定。

  方澜慢慢道:“我躺在娘的怀抱里,她抱着我,看着哥哥姐姐——有些是亲戚有些不是——他们在不远处的田边小路放鞭炮,拍着手,推推搡搡,笑笑嘻嘻。鞭炮很吵,火光很亮,晚上的田野异常地暗沉,时不时能听到远处大河的波浪声。”

  眼前仿佛有一副虚幻的场景,面容模糊的母亲、狭窄的居所、远处的吵闹,这些年都在他的记忆里不断地复现,有如刻进骨髓。

  归长羡沉默了一会:“其实你不该算那么多的,你还年轻。”

  “当时本想适可而止,但很多事情是不受控制的,就像时间和白头发。”方澜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白发,好像并不后悔,“在那个临界点,我以为我什么都不会想起来,但我只想起来了幼年的那一天,那个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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