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凭兰桡(七)(2 / 2)

  其实他所喜爱、所期望的,都是梦里的一首歌,过于温暖、美好,但依然虚幻得不可思议。

  昧洞培养出来的弟子,都是弃生命不顾只为朝闻道的疯子。

  作为其中一员,楼致学着做疯子、也天生是疯子。

  计臻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眼眸如古井,深沉而干涸,没有人知道她会不会在某个时刻想起她的爱人和孩子。

  “小公子。”计臻沉声,“好好记下来,这只有一次,错过了就再也没有。”

  楼致兢兢业业,但发现即使他不能看懂阵纹和谣曲中的含义,它们依然如见故人似的打了个招呼,顺手拈来。

  这就像他驾船行在一条短而湍急的河里,本以为终点不远。突然一尾刀斧般的大鱼横空出世,矜傲地瞥愣成木雕的人类一眼,甩尾而去,不管它的出现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件多么令人在意的事情。

  而等到一切平静下来,水沫复归沉眠,他才发现那鱼在土地上开辟了一条航道,水正瀑布般涌进去——在他人生的河道上,这是一条崭新的方向。

  楼致的精神高度集中,被人为地碾成只有一根头发丝的粗细,底下是熊熊火焰,而他——楼致,仿佛天生就懂得如何在悬崖试探。他以扇为梭,灵线一开始只能勉强跟着锡碧的节奏,但没过多久,他的速度渐渐提快,很快就赶上了锡碧,再后来,利落地超过她,迫不及待地逃出了织女的大网。

  羁鸟念旧林,池鱼思故渊,久在樊笼里,复得——

  返自然。

  锡碧看着这位拥有惊人天赋的孩子,无奈地停下手。

  计臻也看清楚了年轻男人易如反掌地学会了她无论如何也学不会的阵法,忍不住道:“天才……”

  “哗——”

  锡碧说话了,计臻一愣,因为师尊似乎并没有因为楼致的“天才”和困局的得解感到任何一丝的快乐,她冷冷地吐出四个字:“不,是命运。”

  是命运把他指向这里。

  火苗蹿到了山头,灼热的气息黏糊得像浆糊,凶狠地压下来,眼球、血脉、灵骨都仿佛要爆了。

  千鱼疯狂地闪烁,在光晕里不断摆动尾巴,企图逃离,比万千人加在一起还要更加尖锐的叫声在炉肚里来回穿梭,撞壁嗡嗡地响,便是声声加叠,掠过耳朵直冲灵魂。

  灵魂被囚在金色大钟里,在杵的大力撞击下劈成万丝,人力不可胜数。

  荣妈已经受不住,嘴唇干裂,脸颊下瘪,随便一动,皮肤碎屑就纷扬而下。眼眶处一阵剧痛,像葡萄被倏然捏破,烛火被吹灭,视线霎时天黑——那样的痛楚,她竟然没有叫出声。

  黏糊、腥热的液体随脸部轮廓滑下,在皱纹里积累、凝固。

  她摸索着握紧手里的石头,慢慢地把自己蜷成一团,整个过程中,身躯依然抽搐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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