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寄燕然(终)180(1 / 2)

  甘蕲的眼眸一会红一会黑,杂乱无章。

  他握住荆苔右手的小指,仿佛急需确认,胸膛起伏:“有人对我说,一切尽有来日,会有来日吗?”

  荆苔顿了一会,淡声:“……会有的。”

  “用你这把梭子。”叶丹雪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对甘蕲说,“刺向我吧,一如你划破屏障来见他。”

  她身后矇昧万方,依稀能看到一些建筑的轮廓图案,如同海市蜃楼。

  荆苔略微一愣神,叶丹雪撑着下巴,带着一些感概的语气吸了一口气:“那是生时我梦里的一幢楼,很小,又很普通。我没见过它,但我一直在找它,在梦里见到它,并从未遗忘过。”

  “听,那里还是在下雨。”叶丹雪歪歪头,好像在认真倾听,“叮咚、叮咚,有时轻有时重,像人世离别一样不可预测,像歌,世上再没有比这个更好听的歌了。”

  “有时我也想,没准我就是从这里来的呢。”她嗓音清冽,“我年幼时在各地辗转,江上的一片叶子似的,从流飘荡,任意东西,即使无父无母,依然自得其乐。在登上锦杼关之前,我以为我会流浪一生,最后死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即使那个地方或许是我的故乡,或许是我出发的地方,而我至死都不知道。”

  甘蕲手握梭子,像握着一把匕首。

  他从帘子里捅出去,叶丹雪笑着迎上来,轻灵如雨。时间失去意义的时候,要么过得飞快,要么每一时每一刻都被拉得无限变形,像大海一样看不到尽头。

  思虑如何翩飞都追不上雨滴垂直落下的速度,叶丹雪在这无人之境徘徊多年,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梭子钉进胸口,叶丹雪感受不到任何痛楚,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东西能伤害到一缕残余漂泊的魂魄。

  叶丹雪看向甘蕲手里冒出的一点白尖,清晰地感受到它正穿过自己,一如它分开丝线——织女的梭子不逊色于任何刀剑。

  母亲,什么是母亲。

  叶丹雪想,她是母亲,那位老人也是母亲,母亲是生命,是血肉,也是……痛楚。

  故乡,什么叫故乡。

  叶丹雪缓慢地想,找不到的就是故乡,逃不离的也是故乡,终其一生念念不忘的……还是故乡。

  她败就败在,太想要一个家了。

  她慢慢消散,快速隐没。

  她想了很多至今仍然不明白的事,水雾、舢板、高扬的船帆和鱼鳞千变万化的色彩。她忽然还是觉得活得太短了,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见过、没有经历过,还是长命好——怪不得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地追求长生。

  她又看到了那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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