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寄燕然(二十三)177(1 / 2)

  荆苔提剑遥遥回望,从这里回首,以前能看到蓊蔚树林、脉村青瓦、明府金顶,还有那条银带似的薤水,浔洲袖珍玲珑如珍珠。

  但他现在只能看到蜿蜒火蛇盘踞,吐信嘶嘶,吞噬一切。

  甘蕲摸了摸浮休的鹤尾剑柄,小声问:“小师叔,我以后也能有这么一把剑吗?”

  荆苔笑:“若你也以剑入道,自然有这么一天,有可能是新剑,也有可能是古剑,都是说不定的。我的那位梅初师姐,老早就想着要给她未来的弟子亲自铸一把剑,连名字都想好了,叫银荷。”

  “要是梅师叔收了一位粗人,该怎么办?”

  “收徒弟,是要讲究因缘的。”荆苔说,“会有解的。”

  甘蕲恍惚点头,又问:“师祖,是怎样的人?”

  “他啊——”荆苔想了一会,神色有些惆怅,摇摇头,“不好说,相处起来才知道。”

  迟迟缓缓走在队伍最后面的荣妈正在神游天外,偶尔瞥一眼但虹单薄的背影。

  这些大人说的话、过去的事、所有的死亡和消灭,都只让她害怕,却不伤心。荣妈不记得自己那个如烟的家到底在哪里,一场高热烧掉了她对于故乡的一切记忆和情感,作为异乡之人,无论去哪里都是一样的——她不会拥有埋骨之地、也不会有亲族祖先。

  荣妈把但虹当作亲人来看,她漂泊至锦杼关、遇到但虹的时候正是但虹如今的年纪。

  但虹像头幼小的犟牛,站在空无一人的明府里成为下一任府君。

  荣妈看着她的神色,觉得很熟悉、很亲和,但虹不愿承认上一任府君是她的父亲,荣妈就替她编纂了一个假假真真的谎言——“父母都死在洪水里”。

  反正流浪的人最擅长说谎话。

  但虹很满意,她用这个谎言骗自己,也骗旁人。

  家祠改姓但,除了但虹从未谋面但共享血肉、身躯和痛苦的生身母亲,不祭任何人,不祭祖宗,不祭天地,也不祭始神。

  但虹还在祠堂下立起两方空碑、两方棺木,她说,一位是她的姐姐,另一位是姐姐的生身母亲,那母亲不知为何没有水葬,竟然留下了尸骨。

  荣妈没有问,她看着少女,决心为这位新府君守墓。

  队伍停下来,神游被迫停止,直至此时,荣妈还在思索究竟是什么推着她于此落地,是命运吗?

  那命运干嘛将她推离那个记不得、看不见、找不着的故土呢?

  王灼停步,单手用剑尖拨了拨,零落的花瓣、花根同泥土搅合在一起,奇异地没有烧起来,只隐约有泽火的剑火。

  他的眉头越皱越厉害。

  楼致的头向侧边歪去,散落的头发滑过灼热的剑柄和王灼执剑的手。

  荣妈她打算着若是一切没有转圜之地,就带着但虹一起流浪去,忽然,她神使鬼差般抬眸看了一眼。

  这一眼,足以使她心字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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