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1 / 2)

沈黛末也终于不用再像从前那样忙得脚不沾地,连早点回寝宫休息都成了奢侈,雁子每晚等她都要好掉好几根蜡烛,蜡油溶腻地堆积在烛台上,衬得他像个苦大仇深的怨夫。

“其实你不用每晚都等我的,我在皇宫里又出不了什么事,不用担心。”沈黛末也曾这样跟他说过。

冷山雁只是淡淡笑着,熟练地替她宽衣解带,轻轻掸了掸她衣裳上几乎没有的灰尘,狭长的眉目因为低垂着显得格外温顺沉静。

“您不回来,我睡不着。”

更像独守空房的怨夫了。

沈黛末实在受不了他这暗自舔舐伤口的委委屈屈的人夫样,开始将折子带回后宫里处理。

反正这个后宫也就冷山雁一个人,连个摆设都没有,冷山雁也从不干政,臣子们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她在含凉殿里处理政务时,冷山雁不会打扰她。

他一个人安静地坐在窗边,要么拿出账本,算算后宫里的日常开支,看看哪个总管偷了油水。要么就拿出针线,替她缝制腰带、打络子,或给姝儿阿琉做些小衣打发时间。

即便宫里有专门的绣工为沈黛末缝制衣裳,无论是做工,还是绣活都是全国顶级,但冷山雁依然改不了亲力亲为的习惯,改不了想让沈黛末穿上他自己一针一线缝制的衣裳,那种满足感是哪怕成为皇后,依然比不了的。

针线活费眼睛,冷山雁绣的眼睛酸涩了,就会抬起头来,看看正埋在一堆折子小山里的沈黛末解乏,并且悄无声息地起身,替她将已经空了的茶杯,重新斟满茶水。

或许在其他人眼里,这样的生活平淡而无趣,但对冷山雁而言,这就是他最珍视的圆满。

入夜之后,两个人一起躺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之上,外面大雪纷飞,狂风卷着堆积的沙雪敲打在窗上,发出呜呜的号声。

殿内烧着猩红的炭火,温暖充盈着宫殿内的每一个角落,隔绝外面的严寒。

她和冷山雁交颈而眠,指尖紧紧相扣,柔软蓬松的被子将他们严严实实地遮盖着,像两只树洞里依偎过冬的松鼠。

翌日,沈黛末醒来,下意识伸了个懒腰,手臂露出了被窝外,寒气立刻将她冷得打了寒颤。

“好冷。”

早就已经梳妆好的冷山雁坐在床边,笑着将她拥起,将用香饼熏过的香喷喷还沾着热气的衣裳,披在她的背后,好像有一张电热毯披在她的背上,很暖和。

沈黛末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懒声懒气地抱怨道:“不想起床,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睡懒觉了。”

“黛娘再忍忍过几日就是冬至了,可以休息三天。”冷山雁轻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

他将她从床上拉起来,替她穿好衣裳,并且蹲下身,在她腰间的绶带上系了一个可爱的酢浆草结,结下系着一个和她衣裳同款色系的玻璃种玉环,用来压裙摆。最后给她套上一件衣襟袖口嵌极品雪狐狸毛的大红洒金的厚实裘衣,半点寒气都透不进来。

“好吧。等我回来。”沈黛末在他的脸上吧唧亲了一下,然后走了出去。

“嗯。”冷山雁笑着站在门口,只觉得一袭明红洒金的裘衣的沈黛末,在漫天的风雪中就像一颗凝着晶莹雪水的小山楂,唇边的笑意止不住的温柔。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冷山雁在转身回了房中,宽大袖袍微微一伸,白茶立马上前将他搀扶住。

“公子,小腹还疼着呢?”他关心道。

冷山雁无声地叹息,虚弱地躺回了床上。

他产后尚未调养好,就强行损伤身体,如今每到月事时,腹痛就如同两把菜刀在剁,恨不得将他的小腹剁成碎肉。

“不碍事,已经习惯了。”他淡淡道,心知这是他当初选择的代价。

白茶端来早就熬好可以稍微缓解他腹痛的热汤,冷山雁饮下之后,道:“我前几日让制香局做的梅真香可做好了?”

白茶道:“做好了,我这就让人拿来。”

梅真香是专供贵族男子洗完澡后涂身用的,据说用了之后,香味能渗透进肌肤恒久不散,而且这香用了零陵香叶、白檀香、以及新鲜采集并且烘干的白梅花,捻成的粉末后制成。

沈黛末的后宫之后冷山雁一人,因此他只需要管理后宫,并不需要花心思宫斗,照理能空出许多枯燥无聊的时间。

沈黛末一去上朝,冷山雁就会立刻翻阅香集、千金美容方、香奁润色等各种古籍,尝试里面记载的各种方子,花费大把的时间,从发丝到脚尖无一处不是精心呵护,甚至连私处都不放过,不肯有多余的杂草和暗色沉寂,恨不得永远如少年般粉嫩才好,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

但等到沈黛末下了朝、进了后宫之时,他就会将这些美容的方子统统藏起来,假装自己从不专研这些东西,天然去雕饰。

不过冷山雁苦心钻研这些倒真是有用, 这些年,他的容貌丝毫未改,连最容易滋生细纹的眼角都没有一点衰老的痕迹,依然美得盛气凌人,傲视群雄。

没一会儿,就有制香局的下人端着一个精美的小盒走了进来。

白茶笑着说道:“这梅真香冷香袭人,清冽不腻人,与这深冬时节最是相宜。”

冷山雁淡笑着,就是因为深冬时节,所以他才特意换了梅真香敷身,不然黛娘总是闻着同样的味道,再好闻也是会腻的。

“啊——”

就在冷山雁伸手要接过香时,制香局的下人因为太过紧张,被脚下地毯绊了一跤,盒子摔在地上,里面的香粉洒了一地,浓重粉尘在空气中散开,浓地直呛人。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请皇后恕罪。”下人害怕地磕头。

白茶低低地嘟囔了一声:“笨手笨脚的东西,连个东西都端不好。”

“罢了。”冷山雁斜支着下巴,看向下人的黝黑眸子沉了沉:“回去让制香局重新做一盒来,下不为例。”

“是,谢皇后开恩。”下人感恩戴德地退下。

白茶忍不住感叹:“公子,您真是越来越宽和了。”

冷山雁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不也一样。”

白茶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道:“从前处处被人苛待算计,脾气不狠点毒点,别人就往死里欺负。如今您做了皇后,连我这个下人也跟着有了体面。”

“底下的奴才们一口一个哥哥叫我,我自然不再为了一点捕风捉影的事情,像个市井泼夫一样咄咄逼人说来,还是陛下的功劳,人人都只敢对您好,吃了熊胆也不敢算计您,连我的心也跟着宽了善了。”

冷山雁敛眸低笑,床边点燃的沉香香雾缭绕,弥漫在他狭长的眉眼间,上挑的眼梢透露出漫不经心慵懒,眼中的戾气散了,剩下只有被世间最珍贵的爱意温养才能滋生出的宽和。

“我今日身子不适,无法去三清殿上香,你代我去吧。”他略带倦懒地说道。

“是。”

三清殿是宫里专门供奉神佛的殿宇,这两年冷山雁越发虔诚,每日不论多忙都会去三清殿上一炷香,像是在乞求什么愿望。

“对了公子,太后让人来说,要请南山观的清辉道人进宫讲解经书,您。”

“不许。宫里绝对不能有南山观的道人。”冷山雁脸色一冷,斩钉截铁地回绝,一点委婉都没有,丝毫不给席氏面子。

因为一提起南山观,就让他想起了文郁君。

前阵子,沈黛末清洗朝堂之时,文丞相文茹也牵连了进去,文郁君来找他求情。

冷山雁本是不想见他的,如今早已改朝换代,前朝太后,纵然有些功劳,但也不应该再出现了,就该老老实实地待在南山观修行,享他的平安富贵。

但架不住沈黛末心软允了,冷山雁不得不接见他。

起初文郁君还算正常,他好像并没有什么身份上的落差,行礼行得干脆又得体。

先是给自己的母亲求情,然后突然话锋一转,说只要沈黛末愿意留文茹一命,他愿意许身报答。

大庭观众之下,他竟然如此直白地说出来表明心意。

冷山雁至今想起来都觉得上不来气,皇后的仪态都不顾了,把此生所有的破防都给了文郁君。

冬至如约而至,沈黛末终于可以睡个懒觉。

外面天光大盛,白茫茫铺满地面的积雪折射着阳光,透过窗户纸,渗透进薄纱的床幔,融化成梦一样的朦胧的滤镜。

沉香静谧地燃烧了一夜,已经烧为了灰烬,只剩下一点点淡薄的气味。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