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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辰了,大人应该快来了吧。”小奴嘀咕道。

师苍静依然恹恹地躺在床边,扣着沾满鲜血的指甲,眼神木然也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公子,我去外面看看。”小奴起身往楼外走,期盼着沈黛末快点来,忽然他见不远处有无数火光朝这里奔来。

小奴激动的跑回屋:“公子,沈大人来救你了。”

他摇着师苍静虚弱的身体,满心欢喜,结果等到的却是一身粗暴的踹门声,一个眉目刚毅的女人提着刀走进。

小奴吓了一跳:“你是什么人?”

“县衙捕快,我们得到消息,你们老鸨跟人牙子有关联,涉嫌拐卖良家男子,你们都跟我们走一趟。”雷宁说完,就指挥着身后的人将师苍静和小奴两个人一起带走。

走出莲花楼的师苍静这才发现,整个金玉瓯都乱成了一团,伎子、奴仆、客人们都衣衫不整得被架了出来,还有人一边穿衣服一边翻墙逃跑。

“呵、”

第一次看到这些衣冠禽兽们如此狼狈的模样,师苍静扯了下裂开的嘴角,嘲弄地笑了笑。

县衙内,分为男监与女监,师苍静被关在了男监中。

一位大夫走了进来,准备给师苍静身上的伤口包扎,师苍静倒退了一步,皱着眉头拒绝大夫的触碰。

大夫面色有些为难,就在这时,男监门口传来脚步声。

大夫看见她,立马收拾好医药箱默默离开。

“沈大人终于来看苍静了。”师苍静垂着眸子轻笑,这笑容很是明媚动人,但却出现在一张满是细碎伤痕的脸上,莫名有一种令人悲哀的美丽。

沈黛末站在隔着监牢栏杆看着他:“小奴说你被折磨的奄奄一息,怎么不让大夫给你治疗?”

师苍静忍着疼痛,一瘸一拐的走到牢门口,眼眸湿润:“大人就这样讨厌苍静?对不出那个对子,是我的错,可您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吗?”

沈黛末道:“羞辱?小奴说你被老鸨折磨,我用这种方式将你救出来,难道是羞辱?那我再把你送回去继续给折磨好了。”

“你……”师苍静苍白的嘴唇颤抖,被血染红的指尖紧攥着栅栏,满目幽怨,活像被女人抛弃的怨夫,令人忍不住心生愧疚。

突然师苍静脸色一变,飞快地拔下簪子,朝着沈黛末的脖颈扎去。

沈黛末反应迅速,侧身避让,身体本能的做出应激反应,朝着师苍静的肚子就是一脚。

师苍静倒在地上,本就如秋风落叶般的身子,更加虚弱不堪。

“你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帮着许大户害我,师苍静,你真是疯了!”沈黛末打开牢门,掐住他脆弱的脖子,脖颈间的血液流动呼吸起伏都在她的手掌心中。

“别碰我!”师苍静的眼睛瞪大,胸口剧烈起伏,不停蹬着双腿往后推。

沈黛末的手掌却更加用力的掐着他的脖子,挑了挑眉:“你果然厌恶我的触碰,第一次在许大户家时,我就觉得你的微表情很奇怪,虽然做出一副温顺的模样,但总是在不经意间蹙眉,靠近我们的时候,还故意闭气。师苍静,你演技够好的,这么讨厌我,还要装出一副深爱我的模样,有多少女人被你这副姿态骗过?”

“滚开!”师苍静苍白的脸染上异样的红色,他抬起手,朝着她的脸扇去。

可他太虚弱了,被沈黛末轻易握住手腕,将他整个人抵在了墙角。面对一个想要刺杀自己的人,沈黛末绝不心软,一手握着他的手腕,摁在头上墙壁,膝盖直接则狠狠抵上了他受伤的腹部。

师苍静的脸色更加苍白,精致的五官皱着,像一张被蹂躏过的纸。

他咳了一声,唇角溢出一点鲜血,嗓音渗着恨意:“沈黛末,你本该死的。你死了,我还能搏一搏,说不定能活下去。你不死,我的生路也断了。”

沈黛末抿了抿唇:“还真像我猜的那样,如果我今晚去了金玉瓯,肯定已经被你们想办法弄死了吧?烧死?还是淹死?成了一桩无头案,说不定还会被你泼脏水,是我想要调戏你不成,反害了自己性命。”

“你怎么知道?”师苍静有些惊讶。

“你的小奴说你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可他却能从金玉瓯中脱身出来找我,未免也太容易了些。况且,我也没那么自恋,觉得一个阅女无数的花魁会对只见过两次的我倾心,甚至不惜牺牲性命。”沈黛末说道。

师苍静紧抿着唇,喉咙不停的滚动,似乎在压抑什么。

“你多次灭虎,让原本已经离开山林的农民回归原籍,不知道让许大户损失了多少。还有你几次对衙门里她和县丞的出手整治,砍断她们在衙门里的关系网,许大户恨你恨得牙痒痒。”

“我当然知道她恨我,不过我并不在乎。不怕告诉你,我就是要弄死她,让她在我的手下伏法。”沈黛末满不在乎地说:“许大户能够做出这种刺杀的行为,可见她已经黔驴技穷了,她早晚都会死在我的手上,你不如早点弃暗投明。”

“投明?”师苍静仰着头苦笑,那抹纤细的长颈如天鹅般,美丽又脆弱,稍微一用力就能掐断他的脖子。

沈黛末松开了手,看着不停喘息的师苍静,说道:“你可以做我的污点证人。许大户这么多年以虎患做掩护涉及不少人命,你应该知道吧,你出庭作证,既能帮百姓除掉一个祸患,还能让解决掉一个长期欺压你的人,一举两得不是吗?”

师苍静偏头看着她笑:“解决掉一个许大户,还会有张大户接管金玉瓯,我这个贱籍艺伎依然是被迫卖笑的命,为什么要管那些百姓的死活。”

“也对。”沈黛末想了想,说道:“至少你在金玉瓯里挣得可比普通百姓多多了”

她嘲弄的语气,引得师苍静心中一阵作呕,他紧皱眉头厉声道:“你在讽刺我吗?我卖艺不卖身,跟那些男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只是待价而沽的商品而已,你现在年轻美貌可以有只卖艺的资本,等你过了30岁年老色衰呢?你还不是只能沦为卖身的伎,你最瞧不起的伎!”沈黛末讥声道:“你和他们明明一样,待在一个笼子里,竟然还瞧不起他们,真有趣。”

“你闭嘴!你懂什么!”师苍静的脸因为愤怒涨的通红:“我从6岁跟我爹一起被人牙子拐卖到这个地方,无数个日夜毒打,被迫学那些我不愿意学的下贱的谄媚的技巧,不是为了让我有一天变得更他们一样!我跟他们不是一类人!”

他的脸上浮现一种诡异的骄傲:“没错,我是会有年老色衰的一天,可我现在年轻,你知道有多少女人拜倒在我的裙下吗?她们嫌弃家里的男人又老又丑,倾慕我的风采……你不也是吗?装得清高,其实早就腻烦了家中糟糠了吧。”

“糟糠?”沈黛末忍不住笑出声,表情有点小骄傲:“你真该见见我家的‘糟糠’。”

师苍静沉默地盯着沈黛末仿佛在炫耀珍宝的表情。

沈黛末咳了声,问道:“既然有人愿意娶你做正室,你为什么不去呢?是因为不愿意吗?”

师苍静瞪着她:“没错,我瞧不起她们,她们太穷了。”

沈黛末双手环抱于胸前:“是你嫌她们太穷,还是你见过太多这种所谓救风尘的戏码了?一个穷人会来一掷千金的金玉瓯吗,还是她根本就是抱着欺骗你们这种小倌馆里对爱情抱着幻想的男人的目的?”

“不是。”师苍静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罕见的羞恼。

沈黛末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娶一个伎子,虽然名声难听了一点,但是伎子挣钱多啊,要是能取上一个花魁名伎,你的私房钱就都成了她的,她还可以随时用你的过去刺激你,贬低你,羞辱你、折磨你。”

“别说了。”师苍静的嘴唇开始颤抖。

“就算有一天她花光了你的钱,抛弃了你,也不会有人指责她,反而还会觉得她迷途知返。”

“别说了。”师苍静不停的往后退,可身后就是阴暗潮湿的墙壁,他单薄纤弱的背几乎贴在上面,像一颗腐败的枯木开出了最娇艳的花。

沈黛末并不理会他近乎哀求的声音:“被抛弃的你或是其他伎子们,只会被人戳着脊梁骨嗤笑,你想离开金玉瓯,可你又不敢离开金玉瓯,因为你知道只有这个地方才是你真正的容身之处。”

“别说了!”师苍静捂着耳朵,漂亮清澈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眼底充红。

“为什么不能说?戳中你的心事吗?”沈黛末继续逼近他:“你在害怕,所以哪怕你被许大户折磨,你也不敢违逆她,甘心当她的走狗。”

“不是的!你懂什么!你懂什么!”师苍静情绪激动起来,嘴角的伤也撕裂地更深,鲜血溢出来,牢房里血腥味在蔓延:“没错,我是害怕,我怕有一天变得跟那些卖身的伎子一样,我害怕我好不容易相信一个人,抛弃一切跟她走,最后却只能像其他被赎身的伎子一样,灰头土脸的滚回来!我更害怕我爹死在他们手上,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像你这种高高在上的女人,怎么会懂得我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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