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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寒坐到车上,让司机开车去茶社,他手里很小心地捏着片枫叶,刚从地上捡的,本来想捏碎,但发现那叶子的形状像只猪头,他一看到就想起弟弟。

他摩挲着那片叶子,脑海里满是裴溪洄幼时胖嘟嘟的脸蛋。

他说:“宝贝,我明白,但我不允许。”

“天塌了塌我头上,和你没关系。”

“你以前怎么过,以后就还怎么过,不用担惊受怕,也不用胡思乱想,我知道你长大了,变得很厉害了,但哥受不了你吃苦受难,一丁点都不行,我的心情你也明白,不是吗?”

他第一次叫裴溪洄宝贝,这是比崽崽更宠爱和珍惜的称呼,是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来表达心里满到快溢出来的爱意时脱口而出的答案。

他也是第一次敞开心扉,用这样柔软的姿态和弟弟说这些腻人的话,柔软的都不像他。

听筒里传来吸鼻子的声音,裴溪洄眼睛鼻子红成一片,从椅子上滑下来蹲成一小团,揪起帽兜把自己罩住,像一株撑开伞盖的蘑菇。

“你突然这是干嘛啊……我哭……哭得不行了……还在大马路上呢……全被人看到了……”

靳寒哭笑不得:“那怎么办?我叫几个人去挡住你?”

“那不更明显么!”裴溪洄把喉间的哭腔用力压下去,开口黏糊糊的,“我明白哥的心情,但我也想保护你啊,我之前追你的时候说我来做哥哥,你做小孩儿,我宠着你。”

“你有这个心就够了,怎么可能真的我去做小孩儿,我不适应那样的身份,也不喜欢,如果可以,我倒是宁愿你再长得慢一点。”

靳寒侧过脸,望着窗外一株没绽放的花骨朵,眼底有层层涟漪。

“我就是让你做孩子,你又能再做几年呢?二十三就不爱撒娇了,再过两年二十五,三十岁,三十五岁……就和现在两模两样了。”

裴溪洄有些意外,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你很喜欢我撒娇吗?可我每次撒娇你都嫌烦。”

靳寒:“你不撒娇的时候也烦。”

裴溪洄一脑门子问号。

这回答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我以为你会说我一点都不烦你特别喜欢呢!嘴怎么这么硬啊,哥你是直男吧!”

“什么是直男?”

“解释不清,就是一种男的,如果没有你或许我也是直男了呢。”

“是吗,黄瓜被炒软之前也挺直的。”

“啊!”裴溪洄头顶冒火:“你这不是挺明白吗!”

靳寒忍笑:“行了别在路上丢人了,来茶社吧我就快到了,一起去看你的宝贝密室。”

一说密室裴溪洄又偃旗息鼓了,蔫蔫地垂下脑瓜:“可我有点不好意思,哥你自己看吧……”

“没跟你商量,五分钟后豹子去接你。”

“嗷……知道了。”

他拨愣拨愣脑袋后的小揪,挂上电话,心里一阵酸一阵甜一阵忐忑,人间百味来回体会。

脸都哭花了十分不酷,他想买瓶水洗洗脸,还不等洗豹子就到了,二话不说把他挟持上车。

要不是认识自家保镖他都以为自己被绑架了。

从小河湾到茶社只有十分钟路程,都不够他做好心理建设,车停时他还闭着眼睛双手合十,求爷爷告奶奶地念叨:我不紧张我不紧张谁紧张谁是猪。

旁边车窗突然被哐哐敲了两下。

“裴溪洄,下车。”

靳寒站在外面,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呜……”裴溪洄整个垮掉,夹着肩膀往后缩,恨不得把自己藏车座底下,“哥我真不行……不下去行不行啊……我怕你看完会抽我……”

靳寒更想知道密室里到底有什么了,打开车门把他抱下来,“放心吧,该你的抽一顿少不了。”

他捏着裴溪洄的后颈,半拖半抱地把人拽进去。

裴溪洄全程闭着眼睛没敢睁开,马上进内园时靳寒忽然停下脚步,“不对劲儿。”

“嗯?”裴溪洄睁开眼睛看他,“咋啦?”

“太安静了,你的猫呢?”

“猫?哎,对啊!我的大胖猫都哪去了?”他探着脑袋左右张望,一只猫都看不见。

如果是往常他一进园子就该有七八辆小猫车围上来才对啊。

“可能是龙龙带它们去湖边吃鱼了吧,找找。”他掉头往湖边走,手腕却被靳寒握住,扭头就看到哥哥面色凝重地看向西南方,他跟着看过去,在草坪上发现一串鲜红的血迹。

新鲜的血珠挂在草叶上,像个醒目的箭头,指向拐角后面。

裴溪洄心下一惊:“那边是……假山的方向!坏了!大花还在那呢!”

他给大花做的小窝就在西南方的假山里!

一个毛骨悚然的念头忽然冒出来,裴溪洄拔腿就跑,靳寒想拦没拦住,伸出去的手扑了个空,连忙跟上想把他拽住,但为时已晚。

裴溪洄跑出拐角的那个瞬间,听到一阵高过一阵的猫咪的惨叫,看到正对着自己的假山上,他最心爱的大花闭着眼睛被钉在曾经是它的安全小窝的石头上,一根小臂长的铁钉,穿过它假.孕隆起的肚子,血淋淋地直刺出来,钉子尖端挂着一排廊下雨水般的血珠。

滴答,滴答……

喵……喵……

血一刻不停地往下滴,其他猫咪围着它惨叫,大花眼睛下有两道血泪,好像什么东西从它眼睛里掉了出来,顺着它的毛毛一直滚到下面溅满血的石桌上。

桌上放着两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黑乎乎的球状物,和一行血字。

赛莉的儿子,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大K。

这几个血字变成某种恐怖符号,从桌上逃脱出来,飘到半空,围着他打转。

裴溪洄直愣愣地僵在原地,就像一具被利剑洞穿胸口的尸体,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眼皮眨动,失去了作为活人的一切特征。

“别看了!小洄!”

靳寒从后面捂住他的眼睛,将他拽进怀里。

视野从一片殷红变成一片昏暗的刹那间,裴溪洄脑海里如同走马灯般闪过很多很多画面。

有些画面在他的记忆中出现过。

比如靳家小院的墙壁上,钉着一只同样姿势的干掉的动物尸体。

有些画面他从没见过。

比如靳寒死气沉沉地站在他面前,紧闭着的双眼里流出黑红色的鲜血,不知道从哪儿伸出来一只手,手里捧着两团看不出形状的血糊糊的小球,那人用英文对他说。

收好了,这是你哥的眼睛。

接下来送你点什么好呢?舌头?

院子里响起一声悲痛欲绝的尖叫。

裴溪洄抓着自己的头发跪倒在地,脖子一哽,一大口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缺失的记忆和噩梦一同苏醒。

夜空低垂,滂沱大雨淹没了整座岛屿。

裴溪洄站在一条崎岖空旷的山谷里,向前是带子般长长的山路,向后是浓雾弥漫的万丈深渊。

夜是灰蓝色的,雨水如同一根根尖刺,从天而降,穿透他的身体。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自己要去干嘛,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只是耳边一直回响着一阵断断续续的声音,说:“小洄,往前走,闭上眼睛,不要看。”

这是哥哥的声音。

哥哥怎么了呢?

声音为什么会这么虚弱?

是受伤了吗?

严不严重呢?

裴溪洄心里很慌也很怕,想要赶紧找到哥哥,给哥哥一个拥抱,也让哥哥抱抱自己。

于是他抬起脚,踩着一条湿湿滑滑的黑色石头铺就的小路,进入山谷。

山谷里安静又空旷,有一条潺潺流水的小溪。

他站在溪水前,全身都很疼,抬起手来,看到有很多的血顺着自己的指尖往下滴。

他吓得尖叫,但一张嘴喉咙立刻被雨水灌满。

他想要逃离这里,但不管再怎么用力地奔跑,都会回到原点。

小溪是一圈结界,他永远都走不出去。

天空变得越来越黑,慢慢的他连自己都看不到了,空气中飘散着很腥的铁锈味,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两声凄厉的狞叫:“喵——喵——”

裴溪洄回过头去,看到大花躺在血泊里,伸出一只小爪子向自己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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