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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溪洄张张嘴,喉咙仿佛被胶水黏住。

他知道靳寒想听他说什么,但那件事他现在还给不出答案。

“我要你个理由就这么难?”

“没法说,那是个无解的事,我正在试着去平衡它。”裴溪洄眉心拧成个小疙瘩。

“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真正无解的,你说出来,我给你解。”

裴溪洄摇摇头,从他怀里爬起来,狗横狗横地低着头,宁愿不抱了都不说理由。

靳寒气得胃疼。

裴溪洄听到他强行压着的很小的吸气声:“怎么了?又疼了?我给你揉揉。”

“离婚了,你是我什么人要给我揉?”

裴溪洄抿抿唇,手从他腰上滑下来,一点点试探着放到他膝盖上,扶着,维持着跪在他蹆间的姿势扬起脸,白净面皮透着红,一双圆溜溜的狗狗眼里饱含太深太杂的感情。

他把嗓音放得极柔,用一种恳求语气询问:“离婚了就不是你的孩子了吗?daddy。”

“我要是孤零零一个人,别人问起来我没爸没妈也没哥,谁都能踩一脚。”

“其实这才是不公布离婚的真正原因吧,你怕我没了靠山会被报复。”

靳寒嗤笑,“你当我是活菩萨?”

“你就是。”裴溪洄固执道。

“你总说自己冷血,但你要真那么冷血,怎么会把我捡回家辛辛苦苦拉扯大……”

他一想起这些心尖儿就发烫,眼底又犯潮。

靳寒忽然伸手掐住他下巴:“又要哭,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委屈啊?”

“……没有,我不委屈,我替你委屈。”

“你要是委屈你就说,不说就把泪憋回去,再让我看到你哭我就让你把水全流干。”

裴溪洄睁大眼,没反应过来。

几秒之后,他动动嘴皮,抽干所有力气才说出那句微弱的抱怨:“我只是,我从没想离婚,我只说分开一段时间……”

靳寒嗯一声,指腹摩擦着他耳朵后那颗隐蔽又敏感的小痣,摸得他从喉咙眼里直抽气。

“所以你觉得委屈,觉得我心狠,觉得自己罪不至此,很不甘心,对吗?”

裴溪洄脑子里一团浆糊,让他那么个小动作就搞得浑身发软,又痒又燥。刚受不住想哼哼两声,靳寒猛地伸手捂住他的嘴,骤然俯身压下去,那迫慑的视线直直刺入他眼底。

“你如果只想分开一段时间用不着犹豫一年,你纠结是因为你知道我们分开后短时间内绝不会再见。你说没想离婚,只是个想离开我的想法,可是裴溪洄——”

他阴冷的眼神如同两柄刀锋,每个字的横撇竖捺都是血淋淋的尾钩。

“你怎么敢有这种想法呢?”

“如果我说我计划了整整一年打算把你赶出我的生活,不准你回家。半年、一年、五年、甚至一辈子我们都不会再见,这之后所谓各自冷静的时间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或许我会找个更合心意的男孩儿在一起,和他做我们约定过要做的每一件事。”

“他会作为我的爱人,我的弟弟,我的孩子,和我一起生活,拥有我的一切。我会拥抱他,亲吻他,哄他睡觉,给他洗澡,喂他吃饭,直到老去,你能接受吗?”

裴溪洄猛地掰开他的手,双眼带刃,眉梢淬火,额头脖颈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使出全部力气吼道:“我接受个屁!你想都别想!你敢和别人在一起我就杀了他!是我先喜欢你的!我先告白的!这么多年都是我陪在你身边,你怎么能……怎么能……”

他声音愈发嘶哑,渐渐语不成调,四行泪水一齐从眼睛里滑下来。

那崩溃绝望又害怕的模样,仿佛一只被抢走最珍爱的骨头后又丢进下水道里的小犬。

靳寒就这么看着他,等他的喘息越来越乱,泪水淌满脸,才抬手盖住他的眼睛,贴着他耳朵说。

“所以你现在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吗?”

“有些事情,我只是假设一下你就受不了了,而你却是实实在在地要对我做。”

他放开蒙着裴溪洄的手,没头没尾说了句:“我当初不该那么轻易答应你的告白的。”

裴溪洄更绝望了:“……你后悔了吗?”

靳寒补上后半句:“导致你一点都不会追人,也不会挽回。离婚半年了还在闷头乱撞,今天还干出这种蠢事,我到底怎么把你教大的。”

他说完,直起身靠回座椅里,用手背在裴溪洄脸上拍了个小巴掌,下达最后通牒。

“你要是还学不会该怎么挽回,就按照我喜欢的方式来,但那样你一定不会太好过。”

“自己追还是让我来,你选吧。”

裴溪洄仰头看着他,眼神一眨不眨,想起靳寒那些一直在克制的有些变态的毛病,不由地把呼吸放得很轻很轻,可砰砰乱跳的心脏却出卖了他。

作者有话说

小裴费劲巴力辛辛苦苦追了半年。

靳哥:不是?他在那干嘛呢?

靳寒的喜好并不能片面地用变态来涵盖,只能说有些特殊。

世界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人性,喜好不可能千篇一律地趋于雷同。

有人喜欢温柔就有人喜欢粗暴,有人喜欢脏话,也有人喜欢疼痛,仅此而已。

而靳寒喜欢掌控。

从内到外、完完全全的掌控。

幼年被抛弃的经历并没有因时间遗忘,那根油乎乎的绳套一直栓在他脖子上扼制他的呼吸,即便他已经坐拥如今的财富地位,心口的缺失也从没有被填满补足。

他从始至终想要的,只有裴溪洄一个。

十六岁那年,把他从奔向死亡的路上拉回来的弟弟,是他全部的安全感来源。只有把对方死死攥在手里,才能让他感到片刻心安。

而这些隐藏在冷漠皮囊之下的阴暗面,裴溪洄全部都知晓。

他知道靳寒的偏执,知道他的脆弱,知道他看似满身荣光内里却伤痕累累,知道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就是一种温和的掌控,更知道他可怕的占有欲早晚会变成禁锢自己的牢笼。

但裴溪洄不再抗拒,甚至说甘之如饴。

他是吸食着哥哥的血肉长大的小孩儿。

于他而言,哥哥是另一种形式上的阳光和氧气,有哪条鱼会抗拒自己赖以生存的水呢?

靳寒的提议对他来说是天大的诱惑。

把自己连同这桩破碎的婚姻一起交付出去,由着哥哥喜欢的方式来做出改变,那不管他将来会遭遇什么不太好过的事情,最起码可以隔三差五地和哥哥见一面。

他受够了这种看不到哥哥也摸不到哥哥的日子,只要能见面,对他做什么都行。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他将彻底失去主动权。

他不再有自己弥补的机会,他要在哥哥的引导下一步步挽回婚姻、挽回爱人。

可这明明是他犯下的错,却要由被伤害的一方想办法补救,这根本不是在祈求靳寒原谅,而是逼他把离婚那晚吐出的血再咽回去。

“再让我想想好吗?”

裴溪洄爬起来,一点一点试探着坐到靳寒腿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这次靳寒没推开他,他同过去十八年里做的那样,伸出一只手圈住弟弟的背,让他可以在自己身上肆无忌惮地撒欢都不会掉下去。

裴溪洄心尖酸涩,低下头来看着哥哥,靳寒同样在凝望他,眼尾弯起个淡淡的弧度。

“还有什么好想的?”靳寒问。

裴溪洄垂下眼,用眼神描摹他的每一寸五官,他说:“我不想你再受委屈。”

“那天我去会馆找你,被你晾在门外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他用指腹在靳寒眼尾摩挲一下,“原来我哥已经三十二岁了。”

时间是最残忍也最狡猾的东西。

它用一岁一礼的方式提醒人们自己在有规律地长大,却将成长的烦恼和钝痛一笔带过。

直到裴溪洄在会馆里看到靳寒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看到他那张英俊的脸上露出以前从不曾有过的疲态,才猛然意识到这是哥哥养育他的第十八个年头。

十八年眨眼即逝,靳寒已经在他没注意的时候,跨过而立之年。

“哥比我印象里的样子高了很多,帅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裴溪洄说,“在一起的这十八年,你让我体验到了一个人能体验的所有角色:无忧无虑的孩子、恃宠而骄的弟弟、永远被偏爱着的男朋友。但我却一直在让你做哥哥,我甚至都……我都没有认认真真地追求过你……”

他垂下头来,抬手捂住眼睛,无声的泪好像粘稠的河水。

“明明你刚捡到我的时候也才十四岁,我说过我会做你的家人,会对你很好很好,但这么多年,我好像什么都没做到。我看到你吐血的时候,我都想给自己一刀……”

夜色虚虚地勾勒着他的轮廓,路灯在他身上留下一圈昏黄的光晕,他不想再在哥哥面前流泪,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眼。

靳寒却攥住他的手腕,把他拉下来,强迫他低下头,轻轻吻走了他眼尾的一小行泪:“别哭了,哥给你指条明路,要不要?”

裴溪洄闭上眼睛,心跳蓦地漏了一拍:“我想要,但哥先说说有多明。”

靳寒开口前先拍了拍他的背:“你现在告诉我一年前我去外地出差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我觉得它足够抵消你之后犯下的所有错,那离婚的事就此翻篇。家离这里只隔着一条公路,我现在就带你回去,今晚你可以睡在我怀里,想怎么闹都由你,明早我们就去民政局复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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