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鼓瑟击缶奏秦筝8(1 / 2)

慕容怀月自幼喜好琴棋书画,尤其一手秦筝名动京城。虽说好久没碰筝了,但一上手还是令乐师惊叹连连。

练了半日琴,午时,宴席已经在正厅开始了。乐伎们换好衣裳、带上面纱,去到厅外候着等传召。

慕容怀月轻抚面纱,宴厅里传来的嬉笑说话声让她无比在意,曾几何时,她也是贵上宾,美酒佳肴管弦声,她都极为挑剔。

现如今,时移世易,她成了供人取乐的艺伎,真是可笑。

只是她现在的身份,更下贱的花柳女都做过了,为他人弹奏一曲又有什么不可呢。

一支舞的功夫,就轮到她了。慕容怀月低头进到厅里,匆匆行礼后在筝前坐下。

她认得这把秦筝,这是当朝太后赏给大将军的母亲的。传闻,此筝乃是前朝名将为了爱妻亲手所制,并以爱妻闺名为此筝命名,便是芙蓉筝。

慕容怀月拂过琴弦,琴声悠扬清亮,果然不负盛名。

纤细葱白的玉指带上义甲,缓慢弹奏着古筝曲——《渔舟唱晚》。

宴席内的众人本来吃酒谈天,歌舞只是听个热闹罢了,无人在意这些艺伎。但此筝曲一出,多数人的注意力被吸引,纷纷将视线落在弹奏曲子的乐伎身上。

殷淮安头也不抬便知弹奏曲子的人是谁,他曾经在元亲王府听过慕容怀月弹奏。敛下眼睫,唇角勾起,只消吃酒。

知晓慕容怀月身份的自然也包括位居高位的殷文钊,他只搭眼一瞧,就知道那带着红色花纹面纱的乐伎是何人。

意味深长瞥了一眼不动声色的侄儿,殷文钊举起酒盅,冲他示意:“淮安,今日好兴致。”

殷淮安举起酒盅遥贺,一饮而尽。

曲毕,慕容怀月起身行礼想要告退,殷淮安终于抬眼看她,开口道:“再奏一曲。”

慕容怀月隐在面纱下的脸色瞬间煞白。

“大将军府里的乐伎果然不同凡响,我看宫里的也比不上。”

“李大人说笑了,宫里的自然是最好的。”殷文钊一笑,“而且此人是淮安特意带来,为了让大家听个新鲜。”

“原来是殷将军府里的人啊,真是不一般。”

“没想到一向不喜歌舞的殷将军还能寻到这般妙手生花的乐伎。”

殷淮安看了眼说话的人,此人一向看不惯他们叔侄俩,但又不得不奉迎着,真是极为别扭的一个人。

殷淮安搁下酒盅,漫不经心地说道:“一个乐伎而已,又不是什么稀世瑰宝,还是不难搜罗的。”

慕容怀月闭上眼,耳边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银针一般,直直的往她心里扎。

“话虽这么说,但能弹奏出如此仙乐的可是不多见。”被琴声折服的一个大臣如是说道。

“确实,”有大臣应和,“我听闻曾经的安平公主筝艺乃是一绝,京城内任何顶级的乐师都比不上。如若和这位乐伎相比——想必也是差不多的吧。”

慕容怀月一抖,死死咬住下唇,心中翻涌着无边无际的恐惧,几欲让她双腿发软。她后悔了,她宁肯去做花柳女,都不想在一众熟识她的人面前被羞辱、被怜悯、被嗤笑。

她不敢抬头,只能在心底不停乞求,乞求殷淮安能可怜她,不要拆穿她的身份,为她保留一点属于安平公主的可悲的自尊心。

一位大臣频频颔首说道:“我也曾听闻过,说是论起秦筝,京城内如果安平公主是第二,那就无人敢认第一。”

几位听过此番言论的大臣纷纷应和着,有位极爱歌舞的大臣无不惋惜地说道:“只可惜没有机会欣赏一曲,真是遗憾呢。”

殷淮安暗中发笑,面上依旧一派清冷之意:“哦?还有这种传闻?”

“是啊,只可惜——”说话的大臣话说一半看了一眼殷淮安突然想到什么,不疾不徐拐了话口,“算了不提了,还是听曲儿吧。”

慕容怀月僵着身子坐下,手搭在筝上久久不动。不是她不想弹,只是她本就身体抱恙,现在又悬心不已,双手一时有些发颤,使不上力。

“怎么了?”殷淮安看她迟迟不弹奏,眉宇间很不耐烦。

慕容怀月深呼吸平静下心情,勉强弹奏了一段,却被叫停。也是,心有旁骛,弹出的曲子就带了杂音。不能悦耳,很是扫兴。

慕容怀月抬眼,殷淮安正冷眼看她,两人视线恰巧对上,慕容怀月心下一慌,连忙垂下脑袋。殷淮安很是不悦:“你是不会吗?”

慕容怀月不敢说话,更不敢惹怒殷淮安,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身份说出来。

凝神静气,慕容怀月再度抚筝,一曲《汉宫秋月》缠绵悱恻、凄美幽怨。

座上宾有的夸口称赞;有的静静欣赏,唯有殷淮安闷头喝酒,不曾分半个眼神给那乐伎。

一曲终了,还未等慕容怀月起身,殷淮安便开口:“再奏一曲。”

慕容怀月一顿,再度抚筝。

推杯换盏中,有大臣敏锐地察觉到殷淮安和那乐伎之间微妙的氛围,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乐伎。

“哎?我怎么觉得这乐伎眉眼之间有些像被废黜的安平公主呢?”一大臣向身边人小声说道。

“可别瞎说,让殷将军听到了可不好。”

“怕什么,殷将军的夫人过世快一年了,早该走出来了。再说了,我刚才来的时候在花园见到殷将军和何相的女儿一同赏花,怕不是好事将近呢。”

“当真?”

“难道我还能骗你不成?”

……

宴席过半,慕容怀月的第三支筝曲也弹奏结束,她坐在凳子上,等着殷淮安开口是否允许她退席。

一杯烈酒下肚,殷淮安终于开口了,他一派和善地看向身边的大臣,说:“秋侍郎,叔叔这里的酒可是从西域带回来的,你可一定要喝个尽兴啊。”

“自然。”

殷淮安抬眼,懒懒指了一下乐伎:“给秋侍郎倒酒。”

慕容怀月愣了两秒,摘了义甲,缓慢起身走到秋侍郎身边,垂眼折腰斟酒。抬眼间和殷淮安视线相对,许是酒喝多了,那双丹凤眼微微泛红,如同云霞中最惑人的一抹,让人心悸。

只是尽管如此,那眼底的嘲弄还是让慕容怀月瑟缩了一下。

秋占品着美酒,兴致缺缺,也懒得去看身前的乐伎。

殷淮安将空了的酒盅一推,手指轻点桌面:“你就在这儿侍奉吧。”

屈辱满怀,慕容怀月忍着泪候在一侧斟酒侍奉。宴席依旧热闹,歌舞不停,贵客们也都尽情享受着美酒佳肴,无人在意一个乐伎。

“淮安,尝尝这些果子,从南洋进贡的,圣上赏了父亲好些呢。”何孝岚端着一个瑶盘,里头盛了些新鲜荔枝。

她将荔枝放在桌上,回自己座上,远远看着殷淮安。 殷淮安头也不抬:“剥些荔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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