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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在一起约会的时候,会偷偷背诵电影里的台词,唱“请把我埋在高高的山岗,再插上一朵美丽的花”。他们彼此拥抱,看着漫天飞舞的大雪,想念遥远江南的柳浪闻莺,一起轻声念雪莱的诗——“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年青人的爱情热烈、纯真、奔放,两人许下海誓山盟,如果不能一起回到上海,那就一同扎根在黑龙江,把自己献给伟大祖国的建设事业。

  他们许诺对方,只有死亡才能将他们分离。

  当时他们谁也没想到,把他们分开的不是“死亡”,而是一封“死亡通知书”。

  贺健的父亲不幸逝世,贺家姆妈拍电报到农场让贺健立即回家奔丧。

  临行前,郑小芳把自己攒了许久的全国粮票都给了贺健。除此之外还有一张自己的黑白照片,是上回赶场的时候去镇上拍的。

  贺健收下她的心意,对她说最快一个月,最迟三个月自己就会回来了。回来之前,他会去南京路上的服装商店为她买上海现在最时髦的衣服,带一双她心心念念很久的双拼色凉鞋,还要给她买麦乳精、买万年青饼干,买彩色杂志……买一切他们在农场里买不到的东西回来。

  然而郑小芳万万没有料到,情郎这一去就如同南飞的鸿雁,就此失去了消息。

  “我姐天天等,日日等,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你哥哥为什么不回去?为什么连封信都不寄给她?”

  郑翔质问。

  “我,他……”

  贺敏敏有苦难言。

  哥哥回上海后,父亲的单位出于对员工子女的抚恤,决定让贺健顶替他父亲的工作,留在机修厂上班。

  不但如此,因为父亲是因公身亡的,哥哥一进单位就能做正式员工,拿的是 36 块钱一个月的正式工资。不用从学徒工做起,每个月只有 21 块钱。

  那时候社会上传得风言风语,说知青上山下乡运动很快就要结束。离上海近的几个农场,像是江西、黄山那边的许多知青都偷偷跑回家躲了起来。哪怕没有工作,哪怕成为被人鄙视的“社会青年”“盲流”,他们都不愿意再回去。

  就是在这样人心惶惶的背景下,那么好一份编制内的工作从天而降,砸在贺健身上。

  贺敏敏记得很清楚,父亲的葬礼上,她们一家三口抱头痛哭。姆妈说家里必须要有顶梁柱,阿爹不在了,阿哥是唯一的男人,这个家里不能没有他。

  阿哥当时是怎么回答的,贺敏敏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头七”过后,她看到哥哥一个人坐在屋顶上,手里拿着一瓶黄酒,呆呆地看着天上的月亮,一坐就是一个晚上。

  当时她以为哥哥和她一样,是想念父亲了。现在回想想来,贺健当时望向的是遥远的北方。

  那之后,哥哥留在了上海,子承父业做了一名机修工。又过了几年,他相亲、结婚、生子,成为了大上海千千万万普通工人的一份子。

  “呵……和我猜的差不多。什么山盟海誓,都是骗人的。郑翔冷笑,“不回来就不回来,他就忍心这么让我姐姐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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