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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p>

十一月末的北京清晨,很冷。</p>

溜溜达达到了宣武门一带吃早饭的红叶,又溜溜达达顺路到了闹市口一带...天知道他回西单怎么顺路来这儿的。只能说,反正也不太远,顺路就顺路呗。</p>

不过真顺路到了‘目的地’,红叶就傻眼了。</p>

“卧槽!这谁干的?该不会是‘鹞子’那傻.逼吧?”他抓住了身边一起的一孩子:“去,去打听打听,谁这么傻不愣登的。”</p>

就这胡同口外面一片从公共厕所起,到巷子两边墙壁,全都是油漆写的字、画的图。只不过和现在的宣传口号、大字报不同,歪歪扭扭、污言秽语,图画更是带有各种暗示性的意味。</p>

而且,这些图画和文字还指明了人。</p>

这个时候要上班的一批住户已经起床了,特别是早起上厕所和倒尿盆的,最先看到,一下就议论起来了。</p>

“...毛司机家的闺女...听说有街上小痞子纠缠...昨天还闯进人院儿里了!”“啧,现在这些小痞子真是...”“人姑娘不肯,这不就记恨上了么!”“小姑娘也是,怎么沾上这种人了!”“谁让小姑娘长得漂亮,咱们这小老百姓家,出个太漂亮的姑娘也是祸患...”...</p>

议论声悉悉索索,有事不关己的、善意的,当然也有带着恶意的。</p>

‘红叶’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内幕,他们这样的孩子之间传消息有自己的渠道,真要是圈子里的人干的事儿,打听起来是很快的。</p>

“还真是那傻.逼啊!”红叶呸了一声,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究的!”</p>

‘红叶’是一开始就看着‘鹞子’拍毛思嘉的,可以说最初就是觉得好玩儿,看‘鹞子’吃瘪也挺不错的。至于他心里痒痒的,那倒是无足轻重...他根本就不在乎这种事。</p>

要是真的兴趣来了,他也上手去拍呗,这又不算个事儿!</p>

但这个时候,他有一瞬间后悔了,后悔当时没抢在‘鹞子’之前拍毛思嘉,更后悔的是没把‘鹞子’打一顿...然后就是慌张,因为他意识到了,很快毛思嘉就会看到这些。</p>

他不想让毛思嘉看到。</p>

然而来不及了,很快,一个姑娘跑了出来,看的出来真的很着急,外套都没穿。</p>

她上身是一件深红色的毛衣,这个时候人们的衣服基本上没有色彩可言,也没有带颜色的布料可选(就算是有,穿的五颜六色也会被认为是资产阶级情调,是不好的事情)。但是唯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毛线,毛线始终是五颜六色的。</p>

但是毛线非常难买,特别是白、黑、灰这些暗淡素色之外的鲜艳颜色更加难买!</p>

毛线的价格高昂就算了,还需要工业券!所以这个时候的毛衣总是织了拆、拆了织。这并不是人们闲得慌,而是没办法弄到新毛线,只能用以前的旧毛线、烂毛衣织新毛衣。</p>

至于那些颜色漂亮的毛线,一般人好不容易抢购到一点儿,最多织个围巾什么的。</p>

想要织件衣服,这太难了!</p>

但跑出来的姑娘身上就穿着一件,在一片灰扑扑的人影中,太扎眼了!红叶一眼看到了那姑娘——他之前没见过她穿红的,这个时候才知道她这么白啊...之前就够白的了,这个时候简直白的发光!</p>

深红的颜色,像是一滴血,又像是一簇火苗。‘红叶’看了一眼,就觉得烫到了眼睛,不敢再看,但又忍不住,所以只能一看再看。</p>

看到那姑娘都要掉眼泪了,红叶又是一阵喘不上来气...原地站了有半晌,回过神来都觉得头晕。</p>

他扶住了旁边一孩子:“去,买点儿白灰来。”</p>

这孩子不明所以,但拿到了‘红叶’塞给他的钱,也不多问,撒腿就去办事去了。</p>

等到毛思嘉再次从院儿里走出来,下定决心不去注意那些异样的眼光的时候,却看到有人在刷墙。</p>

原来墙上不堪入目的文字和图画,要么是红的,要么是白的。这些人就用刷墙的白灰给糊上——这倒是像在城建一样。</p>

如果是胡同里的街坊邻居做这事儿,毛思嘉少不了得谢谢人家,但是一眼看过去,都不是胡同里的。再三看了,毛思嘉也只觉的其中领头的一个有点儿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p>

直到于欣走到毛思嘉身边,毛思嘉才想起来,之前‘鹞子’堵她的时候,有的时候能看到这人。他们貌似不是一伙儿的,但...但看表现,也是个小痞子,不是什么好人。</p>

如果是之前,毛思嘉正眼都不会看他,只当他和‘鹞子’差不多——这个时候虽不至于就被感动了,却也不能对对方横眉冷对。</p>

毛思嘉只当没看见,和于欣一起推着自行车,目不斜视地走出了胡同。</p>

或许对方是真好心,但是毛思嘉也听说过,这些小痞子拍婆子常有策略,其中一条就是一人扮黑脸,一人扮白脸。等被其中一个纠缠的不行了,甚至受到伤害的时候,就有另一个出来说软和话,主持正义了。</p>

这个时候女孩儿心理脆弱,一不小心就会‘沦陷’,真觉得这人是个好人、是个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人。</p>

或许这冤枉了对方,但毛思嘉还是觉得最好不要和这些人扯上关系了。</p>

平安无事地来到了学校...也对,一路上都是大马路,就算是小痞子们再嚣张,也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什么。</p>

毛思嘉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整理今天要用到的课本和文具。就在这个时候,刘妮跑了过来,问毛思嘉:“听说你被小痞子拍了婆子?”</p>

这话声音并不算小,至少毛思嘉周围一圈人都听到了,然后整个班级安静了一下。</p>

毛思嘉愣了愣,很快明白这句话是怎样的恶意,一下脸通红了。</p>

胡同里的事情没有秘密,昨天的事情又那么大阵仗,说不定就被一个胡同里的同学传来了学校。这个时候的孩子多无聊啊,一个男孩儿多看了一女孩儿一眼,都不知道被说成什么样,更何况是毛思嘉这次的事了。</p>

非常劲爆...甚至放到2019年的中学校园,依旧可以成为一则校园传说,然后迅速传遍整个学校——本地的黑社会团伙老大,喜欢上学校里的校花,甚至闯到人家里去了。这种新闻,几十年后一样吸引人眼球。</p>

刘妮这句话很直接,又很有引导性,毛思嘉又不傻,当然听得出来其中有不好的意思,而不仅仅是正常的好奇。</p>

“别胡说!”于欣这个时候第一个挺身而出:“就是一小痞子纠缠思嘉而已,思嘉根本就不搭理他!要是思嘉搭理他,他还能闹起来?”</p>

刘妮假惺惺地‘哦’了一声,一本正经地看着毛思嘉:“所以有小流氓想要找你做朋友啊...毛思嘉同学,虽然这件事里你也是受害者,但我还是要说,你也得自己找找自己的原因!”</p>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肯定也有不好的地方,不然怎么小痞子不找那些规规矩矩的同学,偏偏找你呢!之前班会的时候就说过你了,行为习惯太资产阶级情调了!同学们谁像你一样讲究穿着?几双新鞋换着穿,衣服好久都不见重样的。”</p>

“你朴素一点儿,和其他同学靠拢,那些小痞子会找你吗?”这一句反问铿锵有力,刘妮显然觉得自己这一套说辞是完全正确的,所以显得非常有底气。</p>

毛思嘉脸越来越红,却不是其他同学想象中的羞愧,而是愤怒!</p>

这种‘受害者有罪论’,哪怕是在几十年后依旧有市场,和抱有这种想法的人是无法沟通的。而在这个时代,更加无法沟通。</p> 于是所有同学就看到毛思嘉开始掉眼泪,和一般人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不同,毛思嘉哭的也很漂亮。有些人甚至觉得,这才是小说里说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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