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杀人8(1 / 2)

骤雨突然停息,如同它突然开始那样。潮湿的土壤变得泥泞,一阵冷冷的风忽地刮起,在一栋木板茅草盖成的条屋外久久盘旋。门外的雨水丝毫没能影响屋内热烈的气氛,一众山民正围着几张长桌饮酒吃肉,好不快活。

酒不是什么名酿,但到底是拿正经酒曲酿的粮食,比起部落里用谷蘖、草药发酵的薯酒、苞米酒醉人何止十倍。酒桌上的食物不见得多么精致,不过是些汤饼、馒头、米饭之属加上大盆来不及细切的炖煮猪肉、羊肉胡乱摆做一堆。不过面饼上难得撒了些芝麻,肉也用刀子分块切了加了大骨、鲜鱼一起炖煮,乳白的汤汁撒上嫩绿的葱花,诱人胃口,显得用心。

但细细看去,屋内桌子的摆放倒有些奇怪。明明挺宽敞的一间屋子,却偏要摆出泾渭分明的姿态左五右三散得很开,不同桌上的享用也有所差异。具体而言,左边五张长桌满满当当地围了四五十人,桌上的食物却较为简陋,很少肉食,便是有限的馒头、汤饼,也只是让一批面容格外枯槁的先吃,李家送来的酒水更是一点也无,而右边的三张长桌只松松垮垮坐了二十几人,桌上的肉食、酒水却堆成小山,叫人直咽口水。

乌石走进条屋时,所见便是如此不均,双方却能自顾自安然吃喝的古怪场景。虽说都在吃喝,左面长桌旁的七八人却吃得格外特别,不同身边其他同族的狼吞虎咽,这伙人围坐在一个跛足中年人身旁,也不言语,也不乱看,只是极为有序地将手中的馒头面饼撕扯后和着清水快速咽下,而乌石既是走进了条屋,也是径直走向黑瘦的中年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面色平淡地与他说些什么。

“这乌石只顾与刘老屠唧歪,却不把豹子哥放在眼里,俺早晚与他些颜色瞧瞧看。”一名亲信讨好地给乌豹倒了一碗酒,口中不住煽风点火。

乌豹约莫三十四五岁的年纪,斜靠在条屋的木墙上,正嫌这屋里闷热,左手扯开衣衫,裸露出成年男性黄金年龄该有的宽阔胸膛和壮硕肌肉,听罢粲然一笑,右手接过酒碗,却不急着饮下,调侃道:“头人不是允了,这次回去便与俺们分了刘老屠和他那一干西军弟兄带回寨子的浮财么,你怎地这般不能等?”

黝黑山民听得训斥,讪讪不敢再言,坐在乌豹右手边的一名白肤青年却不管许多,直言追问道:“豹叔,既是要发财,不如将乌虎家一并洗了,何必让兄弟们束手束脚,恁地不痛快!”

乌豹摇了摇头,看着自家侄儿白皙俊美却又眼圈乌青的面庞,郑重告诫对方:“离哥儿,你盯上乌石的小女是一回事,但如今部里光景不比当年,你阿爹指着这乌虎去汉人那里做些买卖换些粮食,这可关系着族中生计,勿要捣乱!”白肤青年听罢无话可说,只是愤愤出声:“大头人这两年压榨财货也太狠心了些,学着汉人官家修宫室也就罢了,欺负俺们不是他的直属部落,给他买马居然让俺们先掏钱!”乌豹阴沉着面色,显然也是对所谓大头人的做法很是不满,但还是勉强举了酒碗去安慰自家亲侄。

刚饮过三碗酒,便见得那跛足中年人与乌石并肩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七八个挎刀的亲随。乌豹冷笑一声,就从桌上抄起自己的佩刀抓在手上,往后招呼一声,便也领着八九个亲信迎了上去。

“石头去赴那李家二郎的私宴,却也不记得给哥哥们带些好酒水回来,恁地不懂事!你家大哥呢?可曾谈下些好处回来?”乍一见面,乌豹便是一通言语劈头盖脸训斥。

乌石面皮一抽,刚要言语,却被一旁的跛足中年人笑着打断:“老虎得了李家市集管事的差遣,还领了一批赏赐,先让石头带了一坛好酒回来孝敬哥哥,听说是当年官家赏赐李家大人的御酒,哥哥且尝尝。”一面说着,一面从怀里拿出一只玉碗,在身后伴当拿着的酒坛里倒了一碗,左手端起递向乌豹。

玉碗通体翡绿,澄明如镜,碗中呈琥珀色的酒液清澈透亮,浓香扑鼻,一只孔雀单足站立碗底,酒水晃动间,仿若振翅欲飞。此等美酒,饶是乌豹平日享受无数,眼神也不禁一瞬恍惚,隐约听到身后有人吞咽口水之声,但生死间锤炼的本能清明令他猛然警醒,抽刀冷笑道:“你这收养杂乌,也配与俺敬酒,赏赐的财货在何处,快些指与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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