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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远端起一边凉着的面片汤:“村长留下吃点饭?”

村长赶紧带着两个人离开了,嘴上说着不了不了,周远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样子,嗤笑一声。

孙大娘送来的这碗面片汤太多了,看起来这都不是碗而是一个小盆了,面片虽然不是白面精细,掺了点杂粮吃起来有些粗糙,但那南瓜被猪油炒过吃起来糯香又带着油润的香味,又加了胡椒,热热的一碗喝下去,倒是出了一身汗。

他把碗洗干净,牵着牛出去吃草,等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才回了家,然后带着碗敲响了孙大娘家的门。

不过他惊讶的是今天是陈庆来开的门。

陈庆刚打开门看到是他,立刻把头低下,刚刚孙大娘说要出去转转,让陈庆等在家里。

“我来还碗。”

“嗯。”陈庆不看他,从他手里接过自家的小盆,因为没注意,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周远的手背,他立刻缩回手:“我去给你拿桶。”

周远点头。

陈庆把盆放回灶房里,又搬了水桶给他,一眼不看他。

周远耸了耸肩,挑着水桶离开了。

等周远离开,孙大娘才从外面回来,她看着陈庆站在门口,水缸边的水桶不见了:“周远来过了?”

陈庆:“嗯,我把水桶给他了。”

村里的夜间没什么事可做,水缸满了之后陈庆把院子收拾了一下,把鸡鸭鹅都归笼,就着点凉水擦了擦身上,就躺床上去了。

快五月的天气不冷不热,正是舒服的时候,陈庆每天晚上睡之前都会计划一下明天要做的事情,想着想着也就睡着了。

村里就这么大点儿地儿,昨天发生了什么今天就整个村都知道了,村里人都知道陈四和孟柱子被周远给赶走了,村长去说和周远也没有同意。

在洛河村,就是村长的一言堂,没有人能挑战村长的权威,连带着跟村长沾了点亲的陈四和孟柱子,也在村里横着走,这还是第一次,村长被下面子。

“我听说那周远是提着刀跟村长说,自己杀了很多人。”刘婶子帮着孙大娘洗菜,她就是那日跟孙大娘一起割草的婶子,话很密,嘴上不饶人,有时候小心眼,真有事了又比谁都心软。

孙大娘挑了挑眉:“那不是挺好,有些人不就是仗着人家是外乡人想从人家那要点好处?”

陈庆不说话,只是在一边切菜,他喜欢听孙大娘跟村里的婶子们聊天。

“不过这房子修起来是挺快啊,基本样子都出来了,这不比村长家那房子气派?”刘婶子的言语里充满着艳羡,“这房子一修起来,媒婆得把他家的门槛踏破吧。”

陈庆炒菜的手停了一下,随后深吸了一口气,继续翻动手里的锅铲。

“那不是应该的吗?青砖房,大黄牛,又没个婆婆伺候,长得又一表人才的。”孙大娘的声音平静,“这样的人家,得哪个命好的哥儿姐儿才能嫁得进去了。”

刘婶子有些遗憾,她家的女儿早嫁出去了。

孙大娘倒是没什么想法:“好运也都是别人家的。”

怕孙大娘又想起伤心事,刘婶子岔开了话题。

虽然是少了两个干活的,但周远那边的进度却要比那两人还在的时候进度快多了,赶在洛河村最热的酷暑来临之时,周远的房子就已经快修好了。

只差最后一步,上梁盖瓦。

根据洛河村的习俗,在上梁之前,要挂红放炮,准备一些五谷混上,在梁上洒下去。

周远家上梁的时候很热闹,连不爱出门的陈庆也被孙大娘拉着出去凑热闹,上梁之后的活就不那么多了,周远也没打算再请人干,就都自己来干,所以他给所有人都结了工钱,包括陈庆家,后面剩下的活他自己慢慢干着,也没多少了。

陈庆看着着结结实实的砖房,眼里都是羡慕,吉时到了之后,鞭炮声震耳欲聋,周远站在高高的房梁上,手里抱着一个盆,是从陈庆家借的。

盆里装着些花生干豆子什么的,还有几块油纸包着的糖果和零星的几个铜板,还有些撕碎了的红纸。

在鞭炮放完,村里的长者唱完吉祥词后,周远木着一张脸,把盆里的东西往下面撒,兴奋的都是些小孩儿,拍着手愉快地捡着地上捡着花生,要是运气好的话还能捡到铜板和糖果。

孙大娘也弯下腰,在她面前的那一块地捡到一把花生,随后交到陈庆的手上。

陈庆剥开吃了一个,他又悄悄地跟孙大娘说:“娘,咱们今天来这里,会不会被人说啊?”

毕竟他们身上带着孝。

孙大娘叹了口气,陈庆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

“你没见到周远都不在意吗?在意的话他还会在咱们家里借盆借东西?”

陈庆点了点头,不再纠结这件事,随后还是有些不太适应这么多人,就跟孙大娘说了声,回了家里。

他捧着针线筐,坐在床边,想着先前去镇上,掌柜说的现在的人都喜欢什么样式的帕子。

情啊爱啊的,要怎么在一张帕子上来表现啊?

陈庆想了一会儿也没有头绪,干脆就不做了。这时孙大娘在门口喊他,说自己要跟刘婶子去割鸡草。

陈庆应了,他看着孙大娘离开,发现隔壁的热闹还没散去,除了很多小孩儿,还有些家里有未婚的哥儿和姑娘的,都愿意跟周远说一会儿话。

陈庆偏头张望,发现人群中那个高大的影子似乎是朝他这边看了一眼,陈庆的心砰砰地跳起来,随后赶紧转过头回了房里。

日头渐渐西斜,陈庆从菜地里把最后一茬的野菜全摘了,天热起来了,也不是野菜生长的季节了,吃完这一顿,就等着明年了。

天热了人也没什么胃口,做点爽口的菜也舒畅一些。

陈庆刚刚把热水烧上,门就被敲响,是熟悉的轻敲三下。

沾着水的手在衣裳上擦干,留下了两个手掌印,他打开门,看见周远端着盆站在门口。

陈庆还是不看他,只是从他的手里接过那个盆。

“多谢。”周远出声,声音很低。

陈庆摇头,头稍微往上抬了一点,又很快地低下来:“没事。”

说完他就关上门,才发现这个盆里装着一把花生一把豆子,两块糖果和两个铜板。

陈庆抬起头,只看到了周远离开的背影,他的手放在那被油纸包着的糖果上,心口有些酸涩,又有点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感觉。

孙大娘割完草回来,看到陈庆抱着个盆站在门口:“阿庆,干嘛呢?”

陈庆这才反应过来,把盆拿给孙大娘看:“是隔壁来还盆。”

孙大娘看着盆里的东西,点了点头:“这周远是个好人。”

陈庆没有发表意见,他跟周远不熟悉,但孙大娘经常去那边给周远送饭,她就会拉着周远给她讲一些军营里的事情,更多的是为了听一些孟涛的事情。

周远每次都会很耐心,绞尽脑汁地讲一些军营里的事情,但不是每一件都关于孟涛,他们之间没有那么熟悉。

但有这些,孙大娘就已经很满足了。

孙大娘年纪大了牙口不太好,把糖都给了陈庆,自己剥了几粒花生吃了,晚饭就不太吃得下了。

陈庆做的野菜倒是爽口,只是天热,也吃不了太多,他早就习惯晚饭多做一点,毕竟周远每天送来的菜量不少,中午吃不完陈庆就会在晚上做了。

孙大娘看到单独炒的白菜肉片和三个蒸热的馒头,就知道那是给周远的。

陈庆有些慌,怕孙大娘多想:“是中午的菜剩着了,我就……”

“我又没说你,我一会儿给他送过去。”

陈庆喝了一口热水,没再说话。

夏夜渐渐地开始磨人起来,陈庆开了点窗户,有夜风吹进来,吹散了屋里的烦闷和燥热,陈庆才慢慢地睡着。

只是陈庆一向觉浅,一丁点的响动都能把他吵醒,本该是万籁俱寂的夜里,多了些窸窸窣窣的响声。

陈庆睁开了眼睛。

陈庆就着掀开的窗户,看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进了他们的院子,陈庆连外衣都来不及穿,就从床上下来,找到他放在门后的木棍。

他们孤儿寡母的,总要留个东西傍身,只是在陈庆来的这五年都没用到过,木棍的表面都起了一层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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