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太一59(2 / 2)

  方应理看任喻冲对方双手合十,然后兴冲冲地跑回来。

  “一会儿上他的车,不要钱。”

  从芒市到瑞丽不算近,这边收费也一贯不便宜,方应理把烟捻了:“怎么让人答应的?”

  “他是佛教徒。”任喻回答,“能聊得来就是有缘,有缘就什么都好说啦。”

  这种程度的社交在方应理这几乎不可能。他对人有极强的戒备心,但他也清楚这种距离感,让他在享受独处的愉悦的同时,也会错过一些友好的互动和珍贵的情感。但任喻完全不同,他喜欢与人亲近,享受破冰时好奇心得以满足的愉悦,他靠这个汲取养分。更何况,以他的口才让人信服并不难,他信任别人,也让人信任他。

  方应理露出了然的神色。

  “芒市很适合旅游,大金塔和孔雀湖,都值得看,这里的人也很好,他们相信有一样信仰的人。有信仰的人更懂得向善。”任喻提了一把正在下滑的背包肩带,边走边说,“可惜这次只能路过。”

  “黎明之城?”方应理扬起下颌指向不远处一座石碑上用朱色刻写的书法。

  “对。”任喻笑着,“欢迎来到黎明之城。”

  上了大巴,往瑞丽去。一路被绽放的紫红色三角梅簇拥着,还有低垂的青色野芒。任喻在和过道另一侧的乘客闲聊,向他打听从瑞丽出境今天办不办得完,又因为嘴甜从对方那里得了些花生,手指把壳掐碎了,露出包裹在红皮里的种子,不时凑过来一颗颗塞进方应理的嘴里。

  花生是那种生花生,没有炒过后复杂的香气,有点青涩的湿甜,更接近果实原本的味道。

  道路不平,布满灰尘的大巴车上下跌宕,每个零件都发出摇摇欲坠的脆响。就在这封闭的小小一隅,塞满很多不同的面孔,黑的、白的、黄的,沟壑纵横的皮肤、体毛厚重的手臂,有笑声,有不同的语言,复杂的句式、简单的呼和,浓烈而辛辣的人群的气味,潮湿、闷热,植物的甘冽布满鼻腔。

  活着,活着。

  在一辆疾驰的大巴车上活着。时间从这个点延伸出去,一秒变成一小时,一分钟变成一生。在这条道路上,生命得到了延展。

  方应理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魔力,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步入一种新的生活——任喻的生活。

  “看!”任喻忽然越过方应理,半站起来趴在窗沿上,手臂从方应理的鼻尖上掠过,指向窗外。方应理的视线跟过去,不远处的山寨外,有四个仅身着草裙,通身描着红、绿、黑、白条纹的赤裸男子,面部绘满油彩,诡诞地边唱边跳,在茂密的植被掩映下,宛如山鬼。

  “他们在庆祝?”方应理亦探身看去,顺便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肩膀和淤青未褪的脊背。

  “这个村寨应该是有老人去世了,这是景颇族的埋魂仪式。”任喻回答,拉开一半窗户,热浪袭进来,“那个是董萨,也就是巫师。”

  误将白事当成喜事,方应理说了声“抱歉”。

  “没事,对他们来说,就是在庆祝。他们把年长者的自然死亡视为光荣,宣扬他的事迹,赞美他的美德。”等车完全开过去,任喻重新坐回到位置上,“其实越是古老的传统越有相通之处,他们认为为死亡感到高兴是一种知天命,就像庄子的妻子死了,他鼓盆而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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