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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凌:“……”

疾驰一路,楚霜衣回到六清斋,第一件事就是瘫软地倒在床榻上,修真界实在太可怕了,他腿都被吓软了。

再晚一会儿,兴许就回不来了。

他瘫倒了片刻,又不得不爬起来,这金丝榻又硬又湿,实在没法躺。

楚霜衣幽幽地叹了口气,自打他上次被系统提升了痛觉敏感值,碰哪儿哪儿不舒服。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是几个小弟子,抬了一张寒气四溢的玉床来,恭敬道:“恭贺楚师叔出关,师叔在寒潭闭关许久,睡寻常床榻恐怕难以适应。掌门走前吩咐弟子,等师叔出关,就将寒潭边的寒玉榻一并送过来,助师叔修行。”

楚霜衣从纷乱的思绪中抽身,闻言愣了一瞬。

这张寒玉榻可是用寒潭冰寒之气滋养了万年的宝物,向来放在故柳峰后山镇压寒气,如今竟拿来给自己睡觉了。

原主这个掌门师兄出手大方又阔绰,对原主可真是尽心尽力。

楚霜衣微微颔首,客气道:“那就多谢师兄了。”

小弟子手脚利索地安放寒玉榻,临走前对楚霜衣道:“后日该到去各个村子赈济的时候了,掌门说,楚师叔若是无事就去散散心。”

浮光派依山而建,秉承天道,不定时会去周遭的村子里驱邪赈济,也算是修道的一种。

村民大多淳朴和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楚霜衣想了想自己那黑心的徒弟,觉得十分有必要领着徒弟走这一遭。

他刚下定决心,就听外间传来一道低沉的人声。

“弟子裴夙,求见师尊。”

楚霜衣一惊,立时从床上蹦起来,摸索着向外走去。

神识探物过于耗损灵力,他刚刚出关,身体还有些疲惫,是以一回六清斋就收了神识,此刻眼前一片朦胧,并不能如常视物。

裴夙抱着孩子等在厅前,忽然听得内室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碎物声,脑中蓦地浮现出师尊眼蒙白纱的画面来。

安静了片刻,又接二连三传出几声响,他眉头微蹙,却没有动作。

一声短促的低叫骤然响起,裴夙再不能熟视无睹,他一脚刚迈进内室,迎面就贴上了一具泛着柳叶清香的身子。

裴夙垂眼一看,顿时僵住了。

师尊脸色泛白,轻薄的鲛绡歪歪扭扭地斜在眼前,露出半只空洞的眸子来,额角还沁着些许汗珠,像是刚被什么折磨过。

裴夙深深地望着那条月白鲛绡,心里莫名地有些发堵。

不知怎的,手里扶着的这具身子忽然脆弱起来,他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力道。

看不见,就是这样不方便,饶是楚霜衣心态乐观,此刻也有些颓然。

他羞恼地直起身,佯装镇定吩咐道:“扶师尊到前厅去。”

裴夙没说话,但楚霜衣感觉到那具滚烫的躯体后退了一步,接着一只同样炙热的手掌握住了他的小臂,扶着他向外走去。

徒弟的手怎么这么烫啊?

殊不知是他在寒潭中待了十年,清寒惯了的缘故,这才不耐热。

一落座,楚霜衣就迫不及待地甩开了徒弟的手,太热了。

裴夙收回手,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嘴角。

“徒儿……”

楚霜衣斟酌了半晌,才开口道:“那孩子……”

裴夙知道他想问什么,漠然答道:“不是我的。”

楚霜衣一噎,心想不愧是未来的反派魔尊,这都能坦然接受,够气度!

但他关心的不是这个,他想问的,是过程。

实在有些张不开口,楚霜衣的脸颊渐渐有些红,他艰难地筛选着词汇,想着怎么说才能文雅点。

裴夙站在楚霜衣身前,仗着他看不见,探寻的目光旁若无人地落在他身上。

眼见着他眉头紧锁,面色渐红,又迟迟不开口,便主动道:“师尊想问什么?”

闻言,楚霜衣舒了一口气,既然徒弟都这么说了,那他也没么好别扭的,他把头微微转向一侧,小声道:“徒儿……元阳可、可还在?”

裴夙半天没有说话,房间里陷入到诡异的沉默之中。

楚霜衣意识到,这个问题可能过于隐私了,但他真的很需要这个答案。

他尝试着引导:“没关系,为师是很开明的——”

“师尊误解了。”裴夙突然打断他的话,语气生硬地解释:“孩子是弟子和翟师兄下山历练时捡回来的,她的母亲生前曾是云栖峰弟子,所以翟师兄才把孩子带回来。”

“原来是这样。”楚霜衣明显松了一口气,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为师要教授给你的心法,可是只有元阳之身才能修习的。”

今天绝尘试上的魔族倒是给他提了个醒,徒弟长了一身魔骨,难保以后不会有坏心眼的魔亲戚找上门!

书里写魔族都青面獠牙、长相狰狞,世代居住在尸山血海的魔域,空荡荡的脑袋里装的都是暴力血腥□□。

这要是让他们把徒弟领回去,黑化值不到两个时辰就能拉满。

徒弟这辈子就完了!

他也回不去现世了!

光是想到有这种可能,楚霜衣就头皮发麻,窒息地说不出话。

一刻也不能再等了!

“裴夙,快去收拾东西。”他当即拍案决定:“你今夜就搬回六清斋来,为师亲自督促你修炼。”

然而裴夙却似乎并没有接受的打算,冷酷的回绝道:“多谢师尊挂怀,弟子无意叨扰。”

“师尊若是无事,弟子就告退了。”

直到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门外,楚霜衣才回过神来。

才十年不见,徒弟怎么就这么冷淡了?

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前一晚才刚买了新衣裳和花灯,第二天就冷冰冰地不让亲近了。

真是个小白眼狼儿!

楚霜衣幽幽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回了内室。

回到内室,才刚走到榻边,楚霜衣脚下就被方才碰倒的书架绊了一下,膝头正磕在寒玉榻的棱角上。

针扎般的刺痛直冲天灵盖!

楚霜衣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了,抱着膝盖倒在寒玉榻上无声地尖叫。

果然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楚霜衣觉得今天是个晦气的日子,因而晚间早早地就上床睡觉了。

至于徒弟的事,只能明天再把人叫来劝劝。

他今天太累了。

月明星稀之时,故柳峰深处的一草茅草屋内,简陋的床榻上睡着个孩子,圆润的手掌不时轻抓一下,看起来睡得香甜极了。

忽然间,一阵风袭来,屋内的烛火登时全灭。

清浅的月光透过窗纸,隐约照亮了裴夙的半张脸。

“今天的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窗下竟然无端多了一道蛇影,蛇信一吞一吐,竟然传出了人声:“少主,今日那人中的是傀儡诀,不是我做的,但……”

它迟疑了片刻,颇为忌惮地忌惮地压低了声音:“但确实是他们的手段。”

“师尊出关第一天,他们就忍不住了。”

裴夙轻嗤了一声,黑眸半眯。

“少主,楚霜衣他毕竟也是仙盟中……”

黑蛇话还没说完,一道锋利剑气紧擦蛇信而出,身后半人高的石桌被齐齐切掉了一角。

黑蛇连忙俯下蛇头,告罪道:“少主,属下失言。”

“我说过,别叫我少主。”

黑蛇低低的应了一声,再不敢多言。

裴夙连看也没看,不耐地摆摆手:“去吧。”

月光依旧,窗下的蛇影却倏地不见了。

一时间,寂静的茅屋内只剩下孩子平稳的呼吸声。

借着月光,裴夙微微垂眸,修长指节在虚空中轻轻一拂,一盆肥硕的胖仙草凭空出现在窗前。

头顶毛茸茸的球灯有规律地一抖一抖,竟然合上了那孩子的呼吸,似乎也正沉浸在梦中一般。

裴夙静静地观望了片刻,转身来到床边。

他将睡熟的孩子抱起放到里侧,和衣也躺了下去。

孩子微微的鼾声此起彼伏地响在耳畔,不多时,裴夙也陷入了一片黑暗。

浓稠的黑暗汹涌而至,像河水般推搡拥挤着裴夙的躯体。

他费劲了全身的力气,也只是勉强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黑暗迅速转为明亮,泠泠的溪水声划过耳畔,裴夙像是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被推搡着走向一座古朴的宅院。

这具失控的身体快速地穿过回廊、前厅,不客气地推开内室的门。

他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正背对着他卧在床榻上,绸缎似的长发垂在身后。

他听到自己轻佻地、恶意地叫了一声“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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